一对高燃的红烛映着若隐的脸,他的脸却比那红烛更红,他低着头,紧抿着唇,可笑意却抑制不住的在唇角漾开。
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一场美梦?一场二十年来做过的,最美好的梦境?
如果这是梦,那就永远也不要醒!
“大师兄,快拜啊!”。
“夫妻对拜,夫妻对拜!我们要看夫妻对拜!”。
喜气在茅草屋里荡啊荡的,莫名的幸福感涌遍若隐周身,这种愉悦,当真比任何修行都要快乐。
红盖头盖住了明珠的脸,听着耳边充满喜气的声音,她心中却不知是快乐多一点,还是纠结多一点。从一千多年前认识莫染开始,她就想着,总有一日会将自己嫁出去,嫁给那个最心爱的莫染。
可世事无常,这一千多年以后,即使她打好了主意,定好了计划,一步步走下来,却发现,原来谁也挣不过命运的巨轮。
所有的事都在偏离初始的轨道。萧燃被灵虚老头带去大荒,若隐成了凡人,而且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夫君。当年深爱的一个莫染,居然变成两个。这艰难的选择,眼下是不是最好的结局?三年,三年后萧燃回来,若隐却要死?
明珠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愿意嫁给若隐,到底是因为若隐也是转世莫染?还是因为若隐给她的一点一滴感动?
可萧燃呢?明珠忽然糊涂了,她弄不清自己究竟还在爱莫染,或者早已背叛了莫染!
在这场执着的爱里,到底谁是赢家?谁又是输家?
“夫妻对拜,夫妻对拜,夫妻对拜”,小道者们脱了那一身道袍,立刻变回了一群嬉闹的孩子,他们嚷嚷着,若隐与明珠在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声中,对拜下去。
“掀盖头,掀盖头,掀盖头”,喊声又起,若隐一双漂亮的眼中,波光潋滟,他挪动着脚步,手一寸寸的将红绸摺着收着,一步步靠近那大红绸带另一端的明珠。
到了那人跟前,他停住脚步,羞涩的垂下头,众人不由再次起哄。他微笑着,缓缓地伸出手去掀那人儿的红盖头。
红盖头盖住了她的脸,可她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他心底,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
“明珠!”,欢腾一片的喜庆气氛里忽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来,随着那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一个紫衫少年已凭空出现。
闻得那声音,明珠忙一把掀了盖头,惊呼道:“炽?你怎么来了!”。
少年冷着脸,二话不说直奔明珠而去,小道者们只是微愣了片刻,迅速明白过来,纷纷双手掐诀,唤来各自的仙剑,少年却不把这些只会点皮毛的道者放在眼里,直直的掠过持着剑的道者们头顶,拉住明珠的手,说道:“随我走!”。
明珠用力甩开他的手,问道:“你来捣乱的?!”。
少年沉了脸,再次抓了她的手,强行带着她凌空,若隐却已抓住了明珠裙角,怒道:“炽,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把明珠带到何处去?”。
少年挑眉,将手上灌了法力,简单说道:“我没时间细说,我只要带她走”。
“你总要说个原因吧?”,明珠努力挣着,叹气道。
“炽,你至少要告诉若隐原因”,若隐紧抓着明珠的裙角,和少年较起劲来,却听“刺啦”一声,那可怜的裙角被生生撕裂,若隐手里抓着半截裙角,人已跌倒在地。
“我只是带她去一个地方,也许很快就会回来”,少年抛下句话来,顺手撂倒几个呼喝着冲上来的小道者,带着还在挣扎的明珠,从窗口飞出去。
“炽,炽,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今夜是我和若隐的大喜,我怎么能抛下他?”,和少年比起来,明珠那点法力实在低微得很,挣不过总该知道原因吧,可少年却似乎没有耐心解释,一掌击在明珠后脖颈子上,直接放倒了这个问不停的女人,扛起她来,继续向九虚山飞去。
大红的喜烛仍在高燃,孟若隐怔怔的坐在冰冷的地上,耳边有一些嘈杂的声音,他手里紧紧攥着那片撕碎的裙角,手背上,青筋已暴起。
第七十九章 人若负我
嘈杂的人声渐渐淡了, 远了,直到四周静悄悄的再无任何动静。
孟若隐只是痴痴地坐着, 桌子上那对红烛烛泪蜿蜒在烛身上, 如红的血, 曲曲折折的落进烛台里,积成了两汪泪。
红色的血泪。
他的手里依然紧握着半截断了的裙角, 那么用力的握住, 却也只是徒劳。
屋子里幽幽的,有奇异的香气飘荡,缠绕在若隐鼻尖……
酒。
酒在他手中。
他的人却已醉了。大醉!孟若隐从未喝过这么多酒, 这本是他和明珠的喜酒, 可新娘子呢?他居然连和少年抗衡的实力都没有,他得到的灵力太微弱, 使出来除了会暴露出一些不能令人知道的事以外,别无它用。
师弟们一直在安慰他,可那些安慰在他看来,却更加锥心刺骨,从今往后, 恐怕他孟若隐会成为三界六道的笑谈。
一个在大婚之夜被人抢走了新娘子的窝囊废!
一个九虚山的弃徒,开了杀戒, 双手沾满了血腥,却终于在最后一刻,输得彻底!九虚山的法术算什么?那么多的师弟们,那么多的仙剑, 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明珠为什么走了!她是挣不开少年的手?还是本就要和他走!她是去找萧燃了?难道碧玺失败了?!
不会不会!他走到今天不容易!每一个环节,都不允许失败,孟若隐往嘴里灌酒,他已不认识自己,如今的孟若隐还是孟若隐么?!
是不是真的如兔爷说的,一步错步步错?!
从精灵道开始……
“道长,我忽然觉得体内真气翻涌,恐怕走不了了!你能不能背我?”。
那道声音,那个笑是他的梦魇。精灵道,精灵道,孟若隐喃喃的念着,微露的话再次闪现在脑海中:“道长,你难道看不出明珠和萧燃的关系?你绝不是萧燃的对手,实话告诉你,你和他都是明珠一千年前的爱人莫染,可惜他带着记忆,而你,什么都没有!你以为你这具空壳,这张脸可以留住明珠?道长,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孟若隐蜷缩在墙角,双眼直直的,不由想起了自己和微露的那个交易。
“道长,不如我们合作。我要的只是萧燃的内丹,而你却可以得到明珠姑娘的心。你只要配合我演一出戏就行,萧燃一定会为了明珠与你,主动留在精灵道”。
“不行!若隐怎么能让萧大哥涉险?”。
“怎么会涉险?萧燃是魔,没了内丹大不了多修炼个百十年,而你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就会与心爱的女子擦肩”。
“若隐不能欺骗明珠”。
“这只是善意的谎言,萧燃是魔,而且魔性越来越重,他需要新鲜的血,自然造了不少杀孽,而明珠将来必归神位,到时他们兵戎相见……你难道希望明珠陷入痛苦中?你难道并没对明珠动了情?”。
“……”。
“别忘了须弥幻境中你们定情时说过的话,你贴心带着的玉坠子,本不属于你,可如今这些都是天意。道长,人这一生很短暂,能遇到喜欢的人不容易。就算你成仙成神,无欲无求,无爱无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会拖你下水,明珠也永远不会知道,你并没有中毒,我保证不伤害萧燃”。
酒顺着若隐嘴角淌下来,落在地上,像是流着的血。
眼前突然闪现一双恐惧的眼,那道尖利的声音猛然响起,惊碎了精灵道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可那道尖利的声音,明明在大婚前夜响起,如今为什么无端端响着?
孟若隐忙抬起眼帘,醉眼朦胧的四处寻找,这屋子里如今空荡荡的,除了他,只剩那对红烛。
曙色一点点吞噬了夜的黑,昨夜被少年冲破的窗纸,随着晨起的微风 “瑟瑟”的响个不停。有风吹过,带来了一些焦糊的味道。
若隐那双眼里已满是血丝,他闻到了焦糊味儿,那味道像是点着了什么动物皮毛,是不是一只雪白的,额头带着炫耀般杂色毛的兔子?
血淋淋的没有皮毛的兔子。被扼住喉咙的,一双瞪大了的惊恐女子眼睛,她临死都在诅咒着。发生的事一幕幕轮番在若隐眼前闪过,最后都化成明珠掀开红盖头的瞬间。
“啪”的一声,酒坛子被摔碎在地上,若隐惊恐的瞪大眼睛,喊道:“不!我没有杀人!你不要缠着我!”,他恐惧的退到无处可退,手在面前徒劳的挥舞着,口中不停说道:“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爱明珠!微露,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杀人!我会渡化你,真的!我真的会渡化你!我曾经是道士,你知道的,我会超度,你不要诅咒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