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羡安觉得这样的沈青好可爱。
生日那天他买了两个蛋糕,一个送给一直非常照顾沈青的护士们,另一个是特意给沈青定制的低糖蛋糕。当沈青在许愿时磨磨蹭蹭说出“希望哥哥可以原谅没有良心的我,不要再生气了”这句话时,傅羡安真的控制不住想将他抱进怀里狠狠揉乱的冲动。
可他还是要继续保持冷淡,因为不能这么轻易原谅口口声声要把他推远的小混蛋。
沈青见他不为所动,挠了挠鼻子,走到他身边,伸出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哥哥,你听见没有?”
傅羡安捉住他的手,沈青不自在地小幅度挣扎了一下,然后被他握得更紧。
“听见什么?”傅羡安问道:“听见你叫我去随便找个人结婚的胡话吗?”
“什么啊!”沈青不满地小声嚷嚷:“不是这个,我没提这个。”
“那是什么?”
沈青却没有说第二遍的勇气,一直以来都是傅羡安哄他的时候多一些,所以他并没有多少哄人的经验。被傅羡安捉住的手也拿不回来,一时气急,说道:“我明明只提过一次,你太小气了。”他无师自通开始翻旧帐:“而且你还骂我没良心呢,我生气了吗?你还强吻我,我生气了吗?”
傅羡安敛眉,抬眼看他:“那我说错了吗?我平时白疼你了,你要这么迫不及待的把我推给别人?”
他很快意识到语气有些重,因为沈青的眼里已经蓄起了泪,并且吧嗒吧嗒砸到了傅羡安的手背上。他忍了几秒钟,还是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握着沈青的手腕让他坐在腿上,一手按着他的后颈轻抚,把他抱进了怀里。
“委屈什么?我还没消气呢。”傅羡安被他哭得无奈,听见沈青哭得铺天盖地的委屈,揉他颈子的手改成拍他的背。
沈青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他其实更害怕傅羡安真的去结婚,又害怕自己突然死掉,总之这一顿哭得不知收敛,到最后眼睛都肿得不成样子。
病房里关了灯,融化的蜡烛快要滴到蛋糕上,傅羡安用手指蘸了一点奶油糊在他的脸上,好笑地看着他:“成花猫了。”
沈青吸着鼻子不说话,傅羡安又问道:“哭完了,难受吗?”
他摇头,又点头,傅羡安立马紧张地把他抱起来,沈青赶紧说:“没关系,好一点了!”
傅羡安观察了一会儿,见他确实没异样,才没坚持叫医生进来。当晚,两人一起躺在床上,是自从吵架以来的第一次破冰。傅羡安的拥抱收得很紧,胸膛也紧贴沈青的后背。过了会儿,沈青小声说:“……对不起。”
傅羡安问:“哪件事?”
沈青说:“所有。”他哭过之后的声音有点哑,怕傅羡安听不清似的重复了一遍:“所有。”
“不需要。”傅羡安的唇就贴在他耳边,说话时会蹭到敏感的耳朵,沈青有点脸红,听见他接下来的话之后就更脸红了。
“所有事情都不需要说对不起,我只是……”傅羡安停顿了一下,报复似的收紧手臂把他勒进怀里:“我只想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是怎么想的。”
他还称呼他为小没良心,沈青却并不生气,他也觉得自己挺没良心的。
那天沈青的回答,傅羡安到现在也记得。
他也记得沈青在他怀里转了个向面对面对地挨着他,记得那个稀里糊涂充满奶油甜味的青涩的吻,记得沈青把脸埋在胸口小声地说:“哥哥,我永远爱你。”
奶油的甜、沈青的嘴上被咬破的红,以及傅羡安疯狂失衡的心跳,从此让他对‘永远’这两个充满了期待。
29
悔吗?傅羡安问自己,还是悔的。
悔那些没能更爱他的瞬间,也悔他亲手把沈青拉下不伦的深渊。傅羡安的记忆很混乱,一会儿又想到了沈青叛逆不好管教的十几岁,想到他乖巧机灵和普通小朋友没差别的七八岁,想到刚住进傅家时怕黑怕鬼胆小的五岁,最后想起初见时,在那栋三层自建小别墅里脏兮兮打翻了药罐的小沈青。
他们在一起竟然这么多年了,关于沈青的点点滴滴,傅羡安却都还记得分明。
他送过沈青很多昂贵的礼物,可沈青最喜欢的却是那个被磨起了毛边的蓝色御守。他亲过沈青很多次,但每次沈青都会脸红,既珍惜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可爱极了。他把沈青气哭过很多次,但小没良心的很快就会原谅他。
沈青的人生因为生病而拥有非常多的不确定性,所以傅羡安为他办理跳级时总在想,希望他来得及经历更多普通人可以经历到的,却没问过沈青愿不愿意。
沈青喜欢吃零食,油炸的甜的,但很久才被傅羡安允许一次,他都开心得不得了,吃完以后会露出像猫咪般满足的神情,说,谢谢哥哥。
沈青也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因为长时间飞行是他不能承受的。
沈青偷偷给自己看过墓地,傅羡安知道。他后来找到那个中介,买下沈青看中的那块墓地,顺便也把旁边那块买了下来。
手术进行到第十五个小时,傅羡安悲哀又绝望地想,如果死掉了就陪着他,沈青怕黑怕鬼又胆小,的确是很需要人陪的。
随即又想到那天沈青说过的,等病好之后想养一只猫的样子,想到在游轮上沈青掉着眼泪说“要哥哥”时候的样子,想到给他带上戒指时,一脸懵和反应迟钝的样子,想到他答应动完手术就结婚的样子……
悔吗?傅羡安问自己,还是悔的。
但是如果重来一遍,他仍然要用力爱沈青,要把沈青弄哭又哄好,要同他接吻,做爱,如果有幸真的能结婚,要给他一个盛大完美的婚礼。
傅羡安就这么漫无边际的想着,他坐在手术室门前,整整二十一个小时,像一个等待法庭宣判的亡命囚徒——对于傅羡安来说沈青是蜜糖,是绒毛布偶,他代表一切不可言及的旧梦,在傅羡安长久的自我折磨中,沈青是唯一升起的黎明。
第7章 永远有家
30
傅羡安坐了一夜,某个时刻他心里忽然没来由跳了一下,然后抬眼,看见公示屏幕上的“手术中”跳转为“复苏室”。他度过了如梦般煎熬的整整二十三个小时,当看见全身都连着监测仪器的沈青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傅羡安几乎不敢随便碰他。
沈青还没完全清醒,有意识,但说不了话,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傅羡安俯身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他微微动了动眼皮。
沈青很快被推到监护室,傅羡安则需要留下听医嘱。
主刀医生还没出来,有护士把傅羡安推到一旁,递了个东西给他:“上手术台之前他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我想应该很重要,等他清醒了你再给他吧。”
傅羡安接过,一枚戒指,和他手上那枚是对戒。
他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像失而复得,把戒指收进手心,然后对护士说了句谢谢。
三个小时之后,沈青彻底清醒过来,他一睁眼,对上傅羡安的,有点懵,还很痛。傅羡安除了换了身衣服之外,整个人还是眼下发青又胡子拉碴的狼狈样子,声音也像被烟熏过似的,哑得不像话。他用棉签蘸水抹了抹沈青干涸的唇,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青眨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了两秒钟,才低声说痛。
傅羡安摸了摸他的手指:“止痛泵开到最大了,再忍忍,好不好?”沈青又眨了两下眼,手指在他掌心划拉了两下,傅羡安说:“戒指在手术时被摘了,我替你收着的,会还给你。”
沈青于是放心,点头说好,他很困很冷,感觉到傅羡安把他冰凉的手捧住凑到了唇边,手上暖了一点,但随即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湿润液体滚落到他手背。
他动了动手指,摸到傅羡安的鼻梁,也摸到那些压抑滚烫的泪。
31
沈青在医院躺了一周,期间实验室里同门的师兄师姐轮番来看过他。赵雯欣是第一个来的。
带着一双哭到红肿的核桃眼,站在门外还没开口说话就又掉了两行眼泪,两行接着两行,很快就哭得满脸泪。
搞得沈青反而不知所措,连声喊她“师姐”,又求助地看向坐在床边的傅羡安,用眼神示意他快想想办法。傅羡安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去门外不知给赵雯欣说了什么,后者才红着眼睛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