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想,他应该还在书房。”她想起了不久前后殿旁的那一幕,忍不住垂了头,“殿下可是要找他?我去把他叫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
黎九连连摆手,拎了小裙子就往书房方向跑,想了想,又把剩下那半个羊腿给抱了去。
“我这就去找他!”
——
邻近年关,北疆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上了漂洗过的大红灯笼,一缕缕烛火在灯笼内摇摇晃晃,放眼望去,满街的橘黄夜景。
黎府的下人们已经开始准备节时的装饰,北黎喜红黑二色,黎九路过前厅走廊的时候,看见满眼的黑色旌旗在头顶随了猎猎北风,上面以朱砂绣染而成的黎族三狼爪痕家徽一阵阵飘扬。
相传黎族先祖原本为贱奴,幼时家中惨遭屠杀,不得已孤身逃离北上,于北疆之北的万年冻土中被三只雪原狼所救。
先祖遂长于狼群之中,后率众狼剿灭仇人,统领北疆。又因归来后无父无母,便尊三狼为主。
三狼为狼王,狼母与幼狼。至此北疆黎家便以此为族徽,世世相传,不得遗忘。
黎九跑得急了,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拎了裙子靠在门槛处,大口喘息着。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她脸上因为运动泛起了一阵红晕,眸子却是亮晶晶的,像极了北疆万年不变的星光。
黎九看着萧世离只点了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坐在桌前,昏暗的光线之中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便略带歉意地对了对手指,走了过去。
“阿离你不用担心浪费的,我既然要你教我,自然是允诺了你,可以随意使用这房里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擦了火柴将这书房里的烛灯都一一点燃,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
萧世离兀自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一本书卷。还未散去的阴影遮在他的侧脸上,他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你怎么啦?”黎九原本还满心欢喜地跑过来,想要和他说说话,如今见了他的这副模样,却是怂了。
她一时之间居然忘了这个屋子里谁是主仆,只记得面前这个少年应是未来的王,只记得他刚刚经历灭门,受尽屈辱一路逃亡。
刚见面的时候他伪装的太好,见谁都笑见谁都低头,以至于她早就忘了他在来到这里之前,到底都遭遇了什么。
灭族之仇,刻骨不忘。
黎九缓了缓神,待她的目光停留在对方被倒刺划得伤痕累累的手上时,终于惊叫出了声。
“…主人?”
萧世离像是被她这一声惊叫唤醒,慢慢地抬起头,朝她轻轻地笑了笑,手下却是不自觉地握紧了那卷书。
灯光下迸裂的伤口里有血迹缓缓渗出,一直染红了他握着的地方。
“对不起,主人。”
他见是黎九,便重新低了头,轻声开口,“奴刚刚入了神,没有注意到主人过来。”
“你…你都没有感觉吗?”黎九眼看着他握着的书上那片血迹在他愈发紧握的手下越渗越大,不由得心急如焚。
她忽然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摊开来看,忍不住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阿离…”
黎九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一片,又深吸了口气,压下颤抖的声音,开口问道,“…你都对自己干了什么?”
“如果奴这样的话,主人也会心疼吗?”他却突然笑着问道,脸色却苍白得恍若死人,“主人可以不心疼吗?阿离不想要您的怜悯。”
“你…”
她顿时就愣了,怔怔地看着他,一路上抱着的那小半个羊腿“啪”地就从她的怀里,掉落在桌子上。
“阿离…想请您把奴当成棋子。”他忽然收回手,用力推开了轮椅跪在地上,朝少女拜了下去。
“只要对您有用,怎样差遣都无所谓。”
作者:这章好像有点虐,保证下一章就甜回来!!
男主需要女主精神上的暴打,不然迟早和原书里一样,黑成最大反派233
第7章 抱抱你呀
黎九她从未想过,萧世离会是这种想法。
所以当她看见面前的少年挣扎着推开轮椅,跪在地上朝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五雷轰顶,一阵阵地发懵。
这世上还有人,赶着想要成为工具的么?她如此想。
不,没有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的麻木与习惯而已。
“阿离。”
黎九蹲在了他的面前,一声又一声地,轻轻叫着他的名字,“阿离。”
他抬起头,她看见少年望向她的眸子黑而深沉,眼里却似蒙上了一层雾。
湿漉漉地,像什么孤零零缩在角落里,独自舔着伤口却被人发现的小兽。
既危险得难以接近,又忍不住惹人疼惜。
“为什么你不要求我,把你当成朋友呢…”黎九眼神飘忽地看着他,喃喃地开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阿离,你要一遍一遍地去确认,自己究竟有什么用…”她用指尖拂过萧世离垂落在脸侧的发丝,停留在了他落了一枚泪痣的右眼角上,眼神清澈如水,带了暖意。
“你很有用,比任何随从,任何官家子弟,任何王公贵族…都要有用。”
卞唐人常说,右眼带泪,乃不详之兆。亡国克亲,皆出自于此。
管他呢,黎九默默地想,扬起嘴角冲着他肆意地笑。
他将来是无人不惧的卞唐宰相,再后来会是一统四海的千古一帝,可如今却是她的人。
萧世离想要亡国,那就随他来,若是旁人再敢提起他克亲,自己就打断那人的腿。
反正眼下,也无人敢反抗北凉狼女。
他不把自己当人看太久了,在宫中时如此,在萧家亦是如此。如今,仅仅是需要别人去看着他,告诉他。
“…不过,阿离可不是工具呀。”
少女软软的叹息声埋在了萧世离的肩头,将笄之年的女孩身体柔软得不像话,却又带了北疆女子特有的刁蛮杀气。
她呼呼着像条小狗似的,毫不顾忌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在身上蹭了又蹭,散开的黑色长发在身后水藻般荡开。
很是欢喜的样子。
“…整天在瞎想些什么,阿离对我,是很重要的人啊。”黎九呢喃着说着,完全不顾对方的挣扎,戳了戳他的脸。
萧世离生在礼法森严的卞唐之都,从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如今看见她把手伸过来,下意识地以为要挨打,身体就是一抖。
她见他这样,不由得呆了一下,又在少年人略显不知所措的眼神里,大笑着扑了上去。
他不仅仅是掌握着她未来性命的反派,更是要陪着自己走到人生尽头的人。
“不要怕…你如今是我的了。”书房关着的门扉挡住了外面喧嚣的万丈灯火,少女闭上眼睛,在他的耳边轻声开口道。
“我也,同样是你的。”
——
黎锦睡得早了,半夜里被下人们采办年货的声音给吵起来,揉了揉眼睛披上袍子,就从床上翻身下来。
年关将近,黎府整个府内都显得热闹了起来,她看着侍从们踩着梯子将灯笼挂遍了整个大殿上上下下的所有屋檐,慢悠悠地掩了朱唇,半闭了眼睛打了个哈欠。
不错不错,黎九之前那套恩威并施的搞法还是很有成效的,如今这个小院子,可是被她打理得纪律森严。
优者给予黄金,劣者责以鞭打,触犯家法之人被贬为奴,供人驱使射猎。
结果不知怎么传着传着,就成了她暴戾恣睢,喜好虐杀了。
可能是因为这丫头次次处罚杀人,都必定亲自动手吧。黎锦扶了额叹气,再抬起头时,才发觉自己已经信步到了书房附近。
房内似乎亮着灯,她刚想推门进去,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流月给拉住了。
“锦殿下,小殿下她还在里面。”流月低了头,语气似乎有些微妙。
“嗯嗯我知道。”她没觉出有什么不对来,换了只手推门,依旧想要进去,“你看都这么晚了,我这不想叫她出来呢。”
“可是,萧世离也在里面。”
她忽的抬起头,一脸你懂我懂的表情,开口问道,“殿下,您现在还要进去吗?”
“呃…”
黎锦知趣地收回了手,一脸故作淡定地挠了挠发梢,“那个…我回去睡觉了。”
“恭送殿下回寝。”流月笑笑,朝着她拜了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