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虹猛的伸手,五指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拖在自己膝上,“巧了,元姜姑娘。刚才的这个问题,本王碰巧也问过元逐将军。
…他是你兄长,你想知道他怎么回的吗?”
“他是…怎么回的…”元姜被掐得气短,双手摔了盘子,拼命抓住黎虹的五指。
“元将军说,他确实出身低贱,因此少时在元家受尽冷落。”
黎虹想起那日摔帐走人后,抱着长刀靠在帐外假寐的冷漠男子,轻微挑眉,“但元老将军和明画夫人终究是生养他的人。
他既然受了两位的恩,此刻出战对上本王,便是有着国仇家恨,无法置身事外。
哪怕是捕获黎锦后,也只能做到尽力相护,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所以殿下是想说,错的人是我了?”
元姜凄惨地笑着,满脸是泪,“凭什么啊?他是庶长子,就算再受众人鄙夷打骂,那也是元家的长子!
论武艺论智谋,元宁根本比不上他…他受点委屈欺侮怎么了?!
可我是女子,我不去讨好元宁和元大夫人谁会来管我?
你们这群军人只管骂我投敌叛徒好了。我不像元宁那个蠢货,到最后一刻还遵从爹爹的军令,死守城门不开…奴婢只是想要活下去。
我想要活下去有错吗?!”
“想活下去没错。”
黎虹依旧在狞笑,手下分量未减,凑近她的耳边低语,“那你就好好活下去吧,像条好狗一样,趴在本王的身边别乱咬人。
元姜,我可是听说你自从进了江都,就有意靠着元逐将军的面子,勾引户部的尚书大人。
至于阿离…那位大人是什么身份,本王比你要熟悉的多。他之前是黎九的贴身家奴,可不是你这身份就能轻易勾引到的。
懂了吗?乖一点…本王心情好了,还是会很珍惜你的。”
他说完,猛的松开五指将元姜摔在地上,大笑起来。
——
“第四轮,执刀者胜!”
猎玉场中赤血飞溅,数十具或断腿或断手的奴隶尸体横倒在地上,随即便被看守场子的士兵们拖了下去。
铺满华贵金玉的场中央单膝跪立着一个腕带锁链的男孩,手持两柄七尺长刀撑在地上,野兽般嘶吼着。
“下一轮!十四死囚对冲马战!”身披军甲的老者手执一柄鸣铁箭喊道,随即拉满弓向上方射出。
“那个孩子坚持多久了?”
长箭呼啸,元姜低头跪在一旁不敢说话,黎虹饮了半口浑酒,满不在乎地侧头去问同样卸去军甲的霍骅。
“回殿下,今日的赛多是双方厮杀,属下记得他是第二场时被带上去的。”
霍骅垂头,看着那个满身是伤的孩子被守卫们死死拖着锁链栓在马上,心里估计了一下,“大约杀了有二十来人吧?都是之前没什么训练的死囚和场上已经残废的战奴。”
“他身子被修罗殿的看守养得太弱,此战到此为止了。”
黎虹皱了皱眉,抬手不满地去看那杯品质不佳的残酒,“昨日黎九执意要整顿修罗殿,我手下不该贸然去拦。
黎见文治尚可,但不通武艺,这修罗殿在他手里几乎要被养废,确实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惊风那种好苗子也不是随处可见的。”
霍骅同样惋惜,“他如今能替九公主打理十九军府,那府几乎成了岭南大多世族的专用道口,而且据说其中并没有那位离大人帮衬。
虽说殿下您之前跟她有矛盾,但不得不说,您小妹训练奴隶的能力确实不可小觑。”
“小八之死错多在于我。”
黎虹闻言,垂眸给自己倒了杯酒,“她当时虽莽撞,但毕竟年少经验不足。
况且我那时树敌太多,之后被软禁府中后本该吃不少苦头,传到她那里后…小九暗地里替我挡了不少冷枪。”
两人正谈着,只闻场中擂鼓声响起,十三名黑衣鬼面的奴隶拖着马上带倒刺的锁链,在场中骑着马互相试探。
“厮杀战,杀到场上只剩一人为止。”霍骅看着手持缨枪和长刀的死囚低声开口。
“凉王觉得哪位会赢?属下押那个孩子。”
“还赌?”
黎虹想起之前惊风的旧事,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别仗着我与黎铛交好,就在本王面前放肆。之前抚城被破的罪我还记在你账上呢!”
“属下有罪,属下该死。”
霍骅连忙低头,“小赌怡情嘛…但元少将军确实武谋甚佳,不仅破了北凉的刀法,那日还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而且殿下,不也确实欣赏他吗?
恕属下冒昧,元少将军与黎锦公主是旧相好,若殿下当真有意,以后说不定他还可能…”
“够了!”
黎虹只觉得愈发听不下去了,头痛欲裂地黑着脸,随意瞟了一眼猎玉场内,“厮杀战胜率极低,我看这场上没人能撑到最后。
输也是输,本王便选拿枪的那名女囚吧。”
“凉王殿下。”
一旁不敢开口的元姜突然说道,小心翼翼看了眼身后遮下的厚厚金帘,“吏部尚书靖则卿求见。”
——
催战的战鼓再度响起,场中战马带着兵刃劈杀之声嘶鸣成了一团。
手持双柄长刀的男孩首先被剩下的奴隶群起而攻之。男孩手中长刀呈十字向上大开挥出,拼死挡住了身前朝自己纷纷落下的兵刃,
身后,一名男奴的缨枪擦着他早已血肉模糊的脊背划过,他大吼着嘶喊起来,猛地直踢马腹调转方向,突然向后倒下。
刀光尽落,战马带着他朝还没来得及封住的包围圈拔足狂奔,男孩手中两柄长刀从身侧如暴雷般划过,已经反应过来的奴隶们见状催马,急急向后退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刀影之下仍有尚未反应过来的死囚腹部挨了刀子,痛苦呻吟着跌落马下。
“啧,看来霍将军你要赢了。”
黎虹坐在席上饮酒,恨恨道,“黎九她说要整顿我还当是小题大做,但本王没想到,今年新收的这批死囚质量如此之差。”
“多数修罗殿的奴隶在殿下您攻打舞真时,就已战死在城下了。”
霍骅有心补充,又朝着一旁一袭儒雅素袍的靖则卿拜道,“靖大人,不如您也押一局?”
“小官对赌赛尚无涉猎,还是不打扰二位兴致了。”他拿起酒杯朝二人笑拜,“在下先自罚一杯。”
“尚书大人的酒不错。”
黎虹被元姜挑酒的能力折磨得不轻,此句倒是夸赞得真情实意,“劲而不浑,烈而不散,确实是算是上品。”
“是江都的墨玉酒。”
靖则卿开口,“凉王殿下,我们江都不仅有唇齿留香的清酒佳酿,同样也有秉承军中豪情的烈酒入喉,还望殿下不要有意偏见。”
“哦?那靖大人算是哪种酒。”
黎虹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本王倒是没想到,大人您真的会来此地。”
“回禀殿下,小官什么酒也不是。”
他低头,沉沉看向场中鲜血飞溅的战局,“小官身处朝中,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战场上的血肉横飞,但朝中多年的暗潮汹涌风风雨雨…
也是杀人不吐骨头的。”
“那靖大人就算是烈酒了。”
黎虹仰脖将杯中残酒倒尽,“本王喜欢烈酒,说说看。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小官是受离大人所托前来。”
“小九的家奴阿离?”黎虹拧眉。
靖则卿低声道,“是,离大人让小官前来问您一事。
息家的大公子息案大婚,霍将军和凉王殿下是否收到了息宰相的邀请?”
黎虹脸色穆地微动,抬眸看了一眼霍骅。
“他倒是有这个胆子请了。”
霍骅不屑,“那我们还不定去不去呢。”
——
“起——!”
猎玉场中忽听马嘶长鸣,女子响亮的驭马声在一群腥云血意中喝出。霍骅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黎虹随手指的那名女囚此刻正单手握缰,以侧身倒挂之姿,将身子紧紧贴在四蹄腾空的战马身上。
战马如电,带着黑衣女囚朝男孩疾冲,场上还来不及填补的包围圈,瞬间被她以这样一种方式在瞬间合拢。
“吁!”
女囚身上的黑衣衣角被腰间麻绳绑住,在疾风中抖动。她急收缰绳,挺直如花杆般的腰肢,小步调整着骑下马步漠然抬首,溅满鲜血的鬼面上泛着隐隐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