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禾拜别,昨晚的情绪已经过去了,此刻的云禾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笑起来比朝阳还要耀眼。
“谢谢大师。”
明/慧笑了笑,说了一些云禾这个年纪听不懂的话:“云施主,一切缘法皆有因果,结下了因,就会有果,你所思所求,已在因果之内。放心去吧,我们还会见面的。”
……
回忆终止,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杯子里没有再添热水,虽不是浓茶,喝多了也不利于入眠。明/慧重新倒了一杯白开水,润了润嗓子,放下茶杯的时候,听到晏少舒问:“那日她许的愿大师真的不知道吗?”
“晏施主,因果之法玄之又玄,云施主许愿时用的是心,而不是口。既然你已经知晓前因,那不妨耐心些。”
晏少舒起身,唤了关山进来,今日已晚,他该走了。
明/慧将他送至廊檐下:“晏施主,虽然那个愿望我不知晓,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倒是知道。”
晏少舒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眸光浅浅,映着廊檐上的细碎的光:“什么事?”
明/慧说:“因果之事,你是因,也是果,你是云施主当初的因果。”
晏少舒离开雪顶寺的时候,云禾已经早早入眠了,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很普通的夏天,那年她才十三岁,跟着云嘉柔回云水镇看望云松和陈书。
云松和陈书几年前辞了教师的工作,两老闲着无事,在翠微山下种了一片农田,早些时候,农田里种了不少的蔬菜,邻里街坊都送了些,大家都说好吃,可云禾从来没有吃到过,因为她回来的时候,云松和陈书已经下不了田了。
小时候干净清爽的屋子充满了浓浓的中药味,云禾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她或许是怕看见什么,云嘉柔喊了她好几声,她也听不见,全部的感官只能闻到药味。
屋里一点也不亮堂,幽黑的一片,像是要吞噬一切的怪兽。云嘉柔叫不动她已经先进去了,隔了一会儿,有人从那一片幽黑中走了出来,看见她就笑,走近了,云禾闻到冲鼻的药味。
“央央,认不得外婆了?”陈书笑着,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柔,手也温柔,让她头顶暖融融的。云禾张了张嘴,小声叫外婆。
陈书说:“乖,央央想外婆了吗?”
云禾点了点说想。
陈书就开始咳嗽了,背弓了起来,夏天的衣料单薄,云禾看见了凸出的脊椎骨,陈书太瘦了,她的外婆怎么这么瘦啊?后来云禾看到了云松,云松已经下不了床了,他躺在床上,皮包着骨,比陈书还要瘦。
云禾不喜欢瘦成这样的外公和外婆,让她陌生又害怕。陈书已经没有精力陪她去翠微山下抓小螃蟹了,她连说几句都要咳嗽好久。云松连床都下不了了,村口的杏子熟了,他再也摘不到了。
云嘉柔整天整天的哭,云禾害怕待在这个屋子,她往外跑,跑到村口,村口有一颗半人高的石头,云禾就坐在石头上,数着杏子。
杏子数到三十六颗,被打断了,一群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正在欺负一个人,云禾打不过,也没有想过去帮忙,她坐在石头上继续从一开始数,可每次都被小孩的咒骂声打断。
云禾生气了,杏子数不完了,她站起来,准备离开,绕过那一帮小孩,她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男孩。
男孩长得真好看,但是那双眼睛一点光都没有,和云松的眼睛一模一样,死气沉沉的,就好像随时都会离开。
云禾没走成,她哭着将那帮小孩吓跑了。她蹲在地上和男孩说话,男孩没理她,趴着捡地上的珠子。
是刚才那帮小孩子扯断的,珠子落了一地,男孩就挪着身体趴在地上一颗一颗的捡。
“你站不起来吗?”
男孩依旧沉默。
云禾看到了侧翻在一旁的轮椅,这东西她见过,云松就有一个,每天中午吃完饭,云嘉柔会用这个推着云松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这东西叫轮椅,是给行动不便的人用的。
将侧翻的轮椅扶起来,云禾问:“你要不要坐上来?”
男孩没有回应。
云禾就直接拖着他,将他拖到了轮椅上。男孩身上很脏,又是草屑又是泥土,脸也脏,脸颊和鼻头都是黑的,手里攥着几颗珠子,愣愣地盯着她。
云禾帮他拍掉了一些泥土和草屑,才说:“我帮你捡吧。”
珠子散了一地,刚才又混乱,有几颗踢到了草丛里,找起来很费劲,找了好久,云禾才找到十七颗。
男孩说:“还差一颗。”
云禾又去找,还没有找到,男孩的家人就过来,把男孩接走了。云禾没走,继续找那一颗珠子,直到天色都黑了,她才在草丛里找到了那颗比其他珠子都要大一倍的珠子,她举起来对着月亮看,白净透亮。
云禾回家后,就找了红绳将珠子挂在了脖子上,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去村口数杏子,数了很多次,却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男孩。
一周后,云松走了,没过几天,陈书也在睡梦中离开,云嘉柔哭晕了好多次,醒来后就抱着云禾继续哭,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云嘉柔一边向云松和陈书忏悔,一边骂着秦如风良心狗肺。
秦如风是云禾的爸爸,是个狼心狗肺的爸爸。
守灵的第七天,下起了暴雨,狼心狗肺的秦如风来了,说要送恩师最后一程。
云禾躲在墙角,看到了云嘉柔和秦如风在灵堂吵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禾的生活里只剩下了争吵。
她觉得烦透了,冒着雨跑了出去,跑上了山,跑进了庙,跑到了佛前,许了一个心愿。
黑夜正在沉沦,床上的人惊坐而起。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在佛前许下的愿望。
——逃离这个世界。
作者:所以大家知道为什么当初云禾会快穿了吗?
第50章 前缘
前缘
往玻璃杯里加了冰块, 剔透的杯壁凝了一层白霜,云禾一口喝掉半杯, 却依旧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打开冰箱又取了不少冰块, 一股脑全都倒进了玻璃杯里,还没有来得及喝下去, 大门就打开了。
“谁?”云禾刚才是摸黑出来的,没有开灯, 唯一的光亮就是身后的冰箱, 冰箱门是自动关闭的,就在她说话的时候, 所以此刻, 屋里一片漆黑。
“是我。”晏少舒没有想到这么晚了云禾还在客厅, 他吩咐关山开灯, 云禾却立马出声阻止,“别开……晃眼。”后面两个字咬的很轻,要不是夜晚太安静了, 晏少舒可能听不到。
晏少舒也没有执意开灯,而是打开了轮椅下方的照明灯。轮椅是专门为晏少舒量身打造的,什么功能都有,在轮椅下安装照明灯, 也是为了方便夜晚起夜或者预防突然停电。
光线很温和, 刚好可以照亮底下的路。
“你也早点睡吧。”说完,晏少舒吩咐了关山几句,关山就转身离开了。晏少舒一个人控制着轮椅, 慢慢朝着室内电梯走去,也没有朝云禾那边多看几眼。
玻璃杯里的冰块被她的手握化了,沾了一手的水,手也冰凉得不像话,她忽然就不想喝冰水了,那个让她难以平静的梦境,以及梦里被推到在地的男孩和眼前的人渐渐重合了。
晏少舒已经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快要合上了,今晚明/慧大师说的那些话让他思绪很乱,也让他分不出心思去想其他的事,他微微仰着头,有些疲惫的合上眼。
可电梯迟迟未动,他掀了掀眼皮,先看到一只手,卡在电梯门上,阻止了电梯关闭。晏少舒认得这只手,他意识一下就清醒了。
“这样太危险了,云禾。”晏少舒的语气很重,他生气了,云禾听出来了。
但她也顾不上想这些了,她走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重新合上,手背在身后,她问身边的人:“晏先生,你第一次来云水镇是什么时候?”
晏少舒想了几秒:“一岁的时候吧。”
云禾:“……”
晏少舒解释:“是真的,晏家的宗祠在这里,每一年除夕晏家人都会来云水镇祭祀先祖,而晏家有规定,晏家子孙年满一岁就要参加祭祀。所以我第一次来云水镇,确实是一岁的时候,没有骗你。”
说话间,电梯在二楼停了,云禾主动推着晏少舒出来,她接受了晏少舒的解释,于是换了一个更加直接的问法:“十二年前的夏天,你来过云水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