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并无此意,少自作多情了。”
被说中,姬礼央半闭上眼,哼了一声。
“自作多情也罢,我权当是这样。”
她走到门边,将要出去时却停了一停,回头看他,“礼央,你总说我们没有半分相似,可我却觉得,我们九成九相似。”
她出去了。
姬礼央挪至窗前,目送姬无韵的背影远去,突然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笑他人,抑或是笑自己。
* * *
韶千樱行走在梦中。
她忽然驻足。
她看见了姬无韵的未来,是在染上鲜血之前的宁静夜晚。
月色正美。
风荷正摇曳在池中。
姬无韵坐在回廊上,有些出神地盯着荷池中倒映着的风月。
还有七日,她便要下嫁塔亚国君,尽管长久的被养在深宫内闱之中,但她并非闭目塞听的傀儡。她知道,母皇这是动了拉拢塔亚的念头。眼下出雲,扶黎,朔方三国都对刚同上京合并不久的太宛虎视眈眈,因此拉拢塔亚的势力是势在必得。
而且……她知道,母皇其实更想吞并塔亚,以此构成太宛的新国土,恐怕,她姬无韵自己不过也是母皇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生在帝王家,最是凉薄无情。
母皇唯一不知晓的,只怕是她的心意。姬无韵有些自嘲地笑笑。
此时冷残穆自回廊另一端快步走来,他看左右无人,迅速单膝跪下,他仰头:“无韵,同我私奔吧!”
姬无韵吃了一惊!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生在帝王家,这就是我的宿命。”她低头,看向冷残穆的眼底尽是爱恋,“残穆,那样我们都会死。”
“至少有一线生机。”冷残穆果决道,“无韵,你若嫁去塔亚,你必死无疑,到时我绝不可能抛弃你独活。届时我们就连这蛛丝一般微薄的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他已经知道,姬无韵此番,完全是政治的牺牲品。
见姬无韵面露怀疑,他和盘托出,“我探听到,不光是塔亚帝王欲杀你,就连女帝她也……”他难以启齿。
姬无韵有些惊疑地看着他,她咬着唇,最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 * *
自梦中醒来,韶千樱每日惯例地跑到太子书斋内,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脸满足。
“千樱。”姬夜真下朝,一进书斋便唤她。
她连忙仰起小脸,“夜真。”她娇软的回应,向他伸出手去。
姬夜真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她的手揽住他的脖颈,把整个人都埋在了他怀里。
“千樱,母皇今日下旨,要将我长姐姬无韵下嫁给塔亚帝王。”
韶千樱道:“果然。”随即道:“无论她如何选,都会以死亡告终。”
“她除了嫁给塔亚帝王,还有其他选择吗?”
韶千樱轻轻点头,悄声在他耳边耳语,“她可以和冷侍卫私奔呀!”
“她会跟冷侍卫私奔吗?……千樱,有这种选择吗?”
见韶千樱点头,姬夜真沉吟,“你说若她同意与冷侍卫私奔,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
韶千樱摇头。
在她的梦中,姬无韵若是决心选择与冷残穆私奔,两人会双双被围追,被箭射中,最后一起跳崖殉情。
可若是她不私奔,她一样会在新婚之夜被鸩杀在喜床上,冷残穆则会被乱箭穿心,塔亚会借此反咬太宛一口,和朔方联手攻打太宛。
叙述完毕,韶千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后雪渐手中提着的食盒上,“是什么呀?”
姬夜真点头,雪渐将莲藕粥,酥炸荷藕拼盘端上桌。
韶千樱欢呼一声扑上去开吃,姬夜真却仍在思考。“塔亚和太宛势同水火,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听到他语气淡淡,韶千樱从粥碗抬头,“兵书不是有写,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好主意!
姬夜真笑眯眯道:“千樱,你说,你的梦里没有我?”
“嗯。”
“那么,也许……我希望我可以成为改变你的梦的那个变数。”
他微微笑,伸手摸摸韶千樱的发顶。
* * *
“雪渐,近来太宛和塔亚局势如何?”
听完了雪渐的汇报,姬夜真沉吟片刻便挥手示意他下去,雪渐却未动,“太子殿下,还有事不知当奏不当奏。”
“你说。”
“我们的人来报,冷残穆和朔方密探,曾经先后进出过四殿下居所,而且——”
“怎么?”
“四殿下命冷护卫亲选送嫁队伍,还给了他南城门的守卫管理职权;朔方密探那边似乎已经达成某种协议,他们正在想方设法向朔方传信。”
姬夜真轻声笑,“真想不到我四哥竟如此是个人物。”
明月皎皎入华池,他侧头看向窗外,心中闪过无数算谋。
“明日秘密传冷残穆来一趟,不要教任何人发觉了。”
第67章
七日后。
姬礼央坐在屋内,五弟夜真藉口扔过来的两个出雲国的小女娃正卖力地洒扫,他翻了翻书卷,心神不宁得很。
等他定睛勉强自己去看时,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懂,又是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书拿倒了!
气的他立刻就想把手里的书摔出去的一刹那,浮桑开口:“三殿下,您手里那本书孤品难寻。”
姬礼央本就是爱书之人,闻此回过神来,硬生生压下心头暴戾,将书小心的放到了桌子上。
“韶千樱。”他抬手,“你去帮我把这个给皇长公主送过去。”
他摸过来手边雕工精巧繁复的檀木赤金漆盒,打开来只见其内是一支精美绝伦,晶莹剔透的上好羊脂白玉簪,上有凤翔九天,簪尾凤羽垂下之处尽是金线缀着各式宝玉的流苏坠子。
轻轻一摇,便是熠熠生辉。
华美贵重非常。
韶千樱没有接,而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幽紫色的眼中平静无波。
“没有必要。”她轻声。
姬礼央面色一沉,刚要呵斥时,他的近身侍卫长此时却冲了进来,单膝跪下,语气急急道:“三殿下,女帝陛下急召!”
“连我也召?出了什么事?”
“是……是……”
姬礼央有些不耐烦于自己近卫长的吞吞吐吐,“快说!”
“是!皇长公主逃婚了!听说是同冷护卫私奔了!”
浮桑不禁倒吸一口气,韶千樱则是早已知道的淡然。
姬礼央脸色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变换交错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面上教人越发看不出他的情绪,他挥手,“下去。”
“是!”他的近卫长立刻如蒙大赦,半刻也不敢多留。三殿下向来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暴烈易怒,尤其他腿废后就更甚从前了……谁也不敢惹到他!
好一阵子,姬礼央都没说话也没言语。
他忽然缓缓开口:
“干得真漂亮啊!”他咏叹似的道。“我那美丽端庄,温雅娴淑,被太宛子民当做活菩萨一样供着的善心长姐,竟然也会有私欲啊……跟冷残穆私奔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自言自语到了最后,反而激烈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像是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真是我的好长姐啊!好!太好了!”
笑够之后,他将那个匣子“啪”地扣上,随手递给浮桑,“送你了!你俩推我去雍锦宫。母皇的召见我这次可要去看个热闹了!”
他的声音如同寒冽的冰川般料峭,“我倒要去见识一下,我那些可爱的弟妹们,会如何做,还有我那‘慈悲’的母皇,又会如何做。”
韶千樱虽然能洞察天机,观一人过去未来发生之事,但是却看不透人心。闻言,她试图从姬礼央脸上看出来他的情绪和心情,却徒然无用。
一进雍锦宫,姬半夏便转头看向姬礼央:
“你皇长姐抗旨逃婚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不说,是同冷残穆私奔了呢?”
嗤笑一声,姬礼央缓缓环视四周一圈,“跑就跑了,母皇把我们召集过来作甚。怎的,还想找个替补的人嫁过去?”他的目光放在殿里只有八岁大的六公主身上,阴恻恻的,吓得六公主直发抖,“先不论我们都是男子,六妹又年幼,没得合适人选——就是说眼前,母皇,别傻了!消息这么快就传遍了太宛上下,想必肯定有人勾结了塔亚,故意放出了风声呢!塔亚怎么可能与我们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