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第一美人(58)

她的发梢,浸满了药香。

沈姌几不可闻地道了一声,多谢。

周述安的目光随着沈姌背影渐远,须臾过后,他开了口,“去京兆府通报一声。”

——

上了马车,沈姌有些慌张,不由掀起幔帐,对着车夫道:“快些。”

她的胸脯上下起伏,缓了好半天,才对清丽道,“方才那人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你可瞧见了?”

清丽看出了沈姌的不安,摇了摇头,老实道:“奴婢也不知他是何时站在门口的,姑娘,那是谁啊?”

“大理寺卿周述安。”

说完,沈姌便懊恼地拢了一下耳畔的碎发。

沈姌见过周述安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是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李棣发榜那日。

那一年简直是寒门学子们扬眉吐气的一年,他们之中,一个中了进士,一个中了状元。

中了进士的是李棣,而榜首的状元,则是方才那位周大人。

当日放榜,人山人海,沈姌被几个甩着手绢的媒婆一挤,一不小心就踩上了他的鞋,手上拿着的糖人也粘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时的周述安,全身上下加起来,还没有沈姌额心的花钿值钱。

她颔首道歉。

他不急不缓道:“无妨的。”

第二次,便是云阳侯府被抄家那日。

云阳侯领旨后,被周述安带回了大理寺狱,沈然恳求他让她再进去一次。

他一字一句道:“李夫人回吧。”

周述安,字容暻,苏州嘉兴人,自入仕那一年起,就得了圣人赏识,此后不断攀升,不过四年的光景,便以手握重权。

是寒门学子眼里如神祗一般的人物。

可沈姌知道,甭管他看上去是怎样的清正廉洁,刚正不阿,没有深密的城府,绝对坐不上那个位置。

沈姌攥住了手心,暗暗祈祷:他可千万、千万、什么也别听到。

马车飞转,发出的辚辚声极快,但却快不过沈姌的心跳声。

她莫名有种不祥预感。

不得不说,有时候真是越怕甚越来甚,她们刚穿过朱雀大街,就听前面有人道:“停下!”

车夫拉起缰绳,慌张道:“大人有何贵干?”

孙旭越过车夫,一把掀起了马车的幔帐。

见到沈姌,他整个人怔住,随后清咳一声道:“吾乃京兆府少尹,本官听闻夫人身上携了可疑药物,特来此盘查。”

沈姌身上的药,有大大小小十几包包,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孙旭其实并不认识这些药。

不过大理寺的周大人说她可疑,那便是可疑了。

沈姌到底被孙旭带回了京兆府。

孙旭面红耳赤地将一个衙隶拉到一旁,然后哑声道:“替我盯一会儿那位夫人,我先去上个茅厕。”

旋即,他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从茅厕出来的时候,孙旭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脚也跟着失去了力气,来来回回几次,他终于放弃。

眼下这幅样子,真是无法坐堂了。

他捂着腹部进了屋内,上前两步,敲了敲陆宴的桌子,痛苦道:“我突然犯了泄痢,陆大人能否替我审个人?”

陆宴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面前的一摞摞卷宗,淡淡道:“孙大人,我也是爱莫能助。”

孙旭继续道:“今日那嫌犯有些特殊,是大理寺的周大人派人来通报的,说是看见她身上藏了毒,可我对药物向来一窍不通,我认为,还是陆大人坐堂审问会更好些。”

回答孙旭的,是陆宴手上笔尖蘸墨的声音。

孙旭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嘴角。

果然,陆大人想拒绝,根本不会管别人脸上挂不挂得住。

他早该猜到的。

然而孙旭猜不到的是,陆宴金屋里藏的娇,昨日有些发热,早上小脸还红着,他恨不得现在撂下笔回家。

孙旭的肚子叽里咕噜地叫唤了两声,他咬牙又道:“陆大人桌上的呈文,我一会儿替您写。”

陆宴衡量了一下,撂下笔,给孙旭让了位置,一本正经道:“孙大人歇会儿吧。”

陆宴一边往堂里走,一边对衙隶道:“刑具备好了吗?”

衙隶小声回:“孙大人方才说,先审,用刑……再说。”

陆宴嗤笑一声,道:“是个女嫌犯?”

衙隶点点头,“是。”

“哪里人?”

“京城人。”

陆宴道:“叫人把刑具拿来。”

不过是身上藏毒的女嫌犯罢了,又不是甚伤人放火的恶徒,能有什么难审的?

凭陆宴的经验,一般来说,刑具摆上,最多十个板子就说实话了。

陆宴一入堂内,便看到了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

他叹了一口气,不禁腹诽:孙大人可真的是越来越荒唐了。

诚然,他可真是错怪孙旭了。孙旭一个风月中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沈姌不同啊,沈家大姑娘未出嫁前,曾是京中多少男人梦中的人?

孙旭怎么也做不到,当着沈姌的面,不停跑茅厕……

陆宴戴好乌纱,摆弄了一下袖口,信步上前。

他身后的那两位衙隶,他们一人拿着杌子,一人拿着两个板子。

他坐在堂上,对着堂中央的女子冷声道:“进了衙门,还不速摘了帷帽?”

一听陆宴的语气,两位衙隶不由在心中竖起了大拇指,要说公正,还是陆大人公正。

沈姌闭了闭目,心道:论倒霉,还是她倒霉。

须臾,她抬手摘了帷帽,与陆宴四目相对。

看清楚人,陆宴面色一沉。

他浑身僵住,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在倒着流一般。

沈姌?

呵,这怎么审?

这时,两名衙隶已经肃起脸,端着板子,站在了沈姌身侧。

一幅绝不手软的架势。

半晌,陆宴喉结滑动,对着一旁的衙隶,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第50章 徇私

大门一关,堂内只剩下他和沈姌两个人。

四目相视,两人不免都觉得有些尴尬,明明昨日才在见过面,还不过一日,竟然又见了……

陆宴行至左侧呈证物的地方,将那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药包全部拆开,一一辨别后,神色愈发凝重。

就沈姌购置的这些药材,依他看,至少能配出两副药来,迷药毒药皆有。其中的毒药,无疑是奔着人命去的。

这些药是为了给谁用,陆宴一想便知。

沈姌不是沈甄,他沈家大姑娘的能做到这一步,绝不会为是为情。

他放下了手中带着剧毒的蔓藤,搓了搓指尖,沉声道:“沈大姑娘可是有什么把柄在李大人手里?”

沈姌看着陆宴,自知瞒不过他,索性闭口不答。

父亲串通主考官为李棣开门路的事,根本不是小事。此事一旦被揭露,且不说沈家要再次迎来个翻天覆地,就是连已经辞官的鲁思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陆宴看出了她眼中的为难,以及对他的不信任,也没勉强,只将顶红和炮叶挑出来,淡淡道:“这两味药留下,沈大姑娘便可以走了。”

沈姌一愣,眼下证据确凿,让她走,那便是徇私了。

被他看透了再辩解,便是矫情了。

须臾,沈姌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多谢陆大人。”

陆宴“嗯”了一声,在沈姌触及门环的之时,轻声道:“你若真是为她好,便歇了这个心思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不是个明智之举。”

沈姌手指一顿,苦笑道:“若是易地而处,陆大人便不会这样说了。”

她不会放过李棣。

若真是自损八百,可以换来所有人的安宁,她是愿意的。

——

陆宴收拾了一下证物,便派人替沈姌开了府门。

孙旭见陆宴回来的如此快,不禁诧异道:“陆大人这么快审完了?”

“证据不足。”陆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药材我瞧过了,没什么大问题,虽然那夹一桃带了些毒性,但有些人失眠严重,大夫也会往药方里多加这一味。”

一提到失眠不足,孙旭便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

就李家这点事,岳父倒台,姑爷升迁,大多人都是能瞧明白的。

孙旭回想李棣娶沈家大姑娘的那一年,不禁叹了一口气。

寒门之子,娶高门贵女,李棣的福气不知让多少人红了眼睛,可眼下……

孙旭能懂的,一旁的司法参军却未必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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