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绵绵红着眼眶看向两人,“我爹爹说他要等个人来看他。”
他这话说的满脸认真,陈氏心里一哆嗦,搭在林绵绵肩膀上的手慢慢缩了回来,“等、等什么人?”
“他爹爹,我外祖父。”林绵绵烧纸钱的动作不停,长睫低垂,“外祖父一日不来,我爹娘一日不入土。”
“胡闹。”林杉沉着脸说道:“家里的事情岂能听你一个孩子的?我说今日就入土,按着规矩,三天后大殓下葬,一切按祖宗规矩来。”
林绵绵不理她。
林管家表面一脸为难的看着林杉,“这——”
林杉说,“听我的,让吊唁的人先来叩拜,下午就下葬。”
“姨母,棺里躺的是我爹娘,林府是我家,我说了才算。”林绵绵眼睛通红,却还是扔下纸钱站起来稳着声音拿出气势说,“我说不行。”
“你说的没用。”在林杉眼里林家夫妇死了,这整个府邸就是她这个林姓人说的算,至于林绵绵,那就是个孩子。
谁会听一个孩子的建议。
林绵绵固执的站在棺材旁不动,任由谁来吊唁他都站在那里。吊唁的人进退两难,上前对着棺材前面的林绵绵烧纸磕头吧不合适,可若是不吊唁也不妥。
林杉气的让人把林绵绵拉一旁去,豆子心里着急,手绞在一起,眼见着下人就要跟少爷动手了,突然想起一个人。
他提着衣摆就往后厨跑,身后林绵绵呵斥住众人,“府里谁是主子?”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吊唁的众人分成两波,一波劝林杉一波劝林绵绵。
豆子着急忙慌的冲进后厨,站在门口往里看,一眼就瞧见那个身着灰色棉袄的人。他过去握住她的手臂,红着眼睛哽咽道:“快去帮少爷,他被人欺负了。”
豆子没来由的相信路长歌,也许整个林府里就她是真心对少爷好了。
路长歌正在洗菜,闻言一把将手里的菜扔水里,盆内水花四溅。
她就说林家人来者不善!
路长歌咬紧后槽牙就往外走,都走到门口了又突然折了回来,从案板上摸了根趁手的擀面杖,握紧了朝正堂跑去。
路长歌到的时候林杉正自己动手拉林绵绵,她冲上去一把推开林杉,扯着林绵绵的胳膊将人护到身后,握紧手里的擀面杖,跟只护食的狗一样凶,“我看谁敢动我家少爷!”
严夫子来的有点晚,带着赵义走到正堂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这幅场面。
第7章 她护着
严夫子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扭头问赵义,“这是路长歌吗?”
赵义声音打飘,不太敢承认,哆哆嗦嗦的说,“应、应该是的吧,瞧着挺像的。”
“呵。”好样的,真是好样的。她易峰书院排名前三的好学生竟腰间系着围裙给人当起了厨子!
事到如今路长歌还没看见严夫子,她盯着所有想靠近林绵绵的人,擀面杖握的死紧。
林杉被人猛的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两步,气的鼻孔冒火,“哪来的下人这么没规矩!”
“你还想不想干了,正堂是你来的地方吗?”林管家呵斥路长歌,“下去。”
“少爷在哪儿我在哪儿。”路长歌擀面杖往肩上一扛,昂着头眼神蔑视,声音痞痞的说,“这府里头的主子是少爷,我只听他一人的。”
赵义闻言捂上眼睛,不敢再看,光听着严夫子喘粗气的声音就知道这顿打路长歌跑不掉了。
府里的下人不敢去动林绵绵,但是却敢去拉路长歌。林管家给了个眼神,原本就围在林绵绵身旁的人蠢蠢欲动的朝路长歌逼近。
俗话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书生,偏偏路秀才是个另类,打架群殴她就没怕过。自己若是软弱了,将来有人欺负路盏茶谁替他出头?
严夫子眉头拧的能夹死只苍蝇,板着脸从人群里走出来,“大家听我一句。”
严夫子是当地的大儒,桃李满天下,在寿眉县威望很高,如今一听她开口,众人不自觉的安静下来,像是终于开了个能主事的。
看见本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路长歌猛吸了口凉气,手里的擀面杖差点掉下来,慌忙扯起袖筒遮住自己的脸。赵义欠欠的拖着步子走到她面前,手搭在她肩膀上,“别藏了,你刚才威武霸气的一面夫子全看到了,路长歌你可以啊,还会逞能救美了。”
“……”路长歌低声问赵义,“夫子刚才说什么了吗?”
赵义挑眉,“她说了声‘呵’。”
“……”凉了。
“祖宗规矩,死者为大。”严夫子站在众人面前,侧头看向林绵绵,这个林家唯一的遗孤,他正红着眼睛看着自己,跟只被人扯疼了耳朵的小白兔一样,可怜的让人心疼。
严夫子心里叹息一声,再扭头时话就拐了个弯,“可祖宗又说,为人子者,以孝为大。既然林小公子不愿意让父母今日入土,定然有他的道理,我跟林家主是忘年之交,今日在这灵堂上还是能说句话的,大家不如给我个薄面,咱们听林小公子安排。”
陈氏眼神闪烁,用胳膊肘拐了林杉一下,她站出来说道:“严夫子,这、这不合适吧,绵绵就是个孩子,做事任性全看心情,这种大事听他的不妥当。”
“林公子是林夫妇的儿子,是林府的主子,听他的最是合适。”严夫子看向众人,“大家觉得呢?”
这话就是白问,众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林杉下颚紧绷的看着严夫子,却无可奈何。
今日不下葬,来吊唁的人烧完纸后就陆陆续续的走了,林管家跟在后头送客。林杉跟陈氏直接在林府里头住了下来,准备好好“劝劝”林绵绵。
等众人走完后,严夫子跟林绵绵说,“我相信你有自己的主意,若是不能应付尽管差遣人来书院找我。”
林绵绵感激的跟严夫子行了一礼,“谢谢您。”
“不碍事。”严夫子看向缩着肩膀怂在林绵绵身后的路长歌,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路长歌头皮发麻,躲在林绵绵身后不敢抬头看她。
严夫子带着赵义先回去,路长歌随后才去的书院。严夫子就坐在屋内书案后等她,手边放着把戒尺,下面压着那张还没来得及上交给督院的告假条。
赵义缩着肩膀低头站在一侧,明显是被训斥过了。
瞧见路长歌回来,严夫子呵斥道:“过来,跪下!”
路长歌老老实实的双手掀起衣摆跪在蒲团上,小声说,“夫子您先别生气,我去林府当厨子是为了帮我那邻居的忙,同时还能赚点银子补贴家用。”
“我问你话了吗?”严夫子拿起戒尺走到路长歌面前,路长歌硬着头皮将左手伸出来,“右手!”
路长歌苦着脸看着自己这能颠勺能切菜的右手,卖乖询问,“要不打左手吧,它皮糙肉厚打坏了还不影响写字。”
“你还知道写字!”严夫子气的不轻,“啪”的一声,戒尺落在路长歌右手手心里,“我就问你,当厨子跟读书哪个重要!”
“当厨子。”路长歌疼的嘴一瓢说了实话。
严夫子眼睛瞪圆,下狠手又是一戒尺。
“读书读书读书,我最爱读书了!”路长歌慌忙改口,“夫子我错了。”
“你没错,你怎么能有错呢,错的是咱们书院的墙不高,怎么就没摔断你的腿呢?”严夫子咬牙切齿的,“旁人都削尖了脑袋进咱们书院念书,你是削尖了脑袋往林府厨房里头挤,你怎么这么有出息?”
严夫子回想起今天的事儿,手戳着路长歌的脑袋说,“林府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穷秀才进去掺和什么?那林少爷就是再怯懦也轮不着你去逞能救他,这若是惹了一身的麻烦,你这秀才功名可就没了。”
路长歌抿紧唇一言不发,腰背笔直的跪在地上,眉眼低垂没了刚才的吊儿郎当。
“你还不服气了?林绵绵父母是没了,可他身后还有未来的妻主尚家,如今尚家都没出面,你去逞个犊子的能?”严夫子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路长歌昂头说,“那是她无能,连未婚夫都护不住。”
“你还是没明白我说的话。”严夫子气的一连打了路长歌十多尺,她硬生咬牙忍着没吭声。她越不认错,严夫子越是生气。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她不能让她生生走了条弯路。
戒尺打在手心里的闷响,听的赵义头皮发麻,她跪在地上拦着严夫子的手,“夫子她错了,您别打了,再打就真写不了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