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池的王八少女(57)

少女吓得蹦开一大步。

男人微扯了下唇角,讥诮之色溢于言表。

房内动静变大,骂声响亮,不堪入耳。

他们无法无天,丝毫不畏自身恶行为人所察。

她心促促直跳,又一点点挪回去,扒门想再看看他到底怎样了。

屋内,其中两位施暴男人已经将他抬起,一人拎肩,一人搭腿,剩余两个横眉冷目跟着,正往这边走来。

她匆忙闪开,化形匿至暗处。

他们步伐急促,一直把他抬到甲板。她一鼓作气爬过去,停在晦暗处留心他们动向。

他们竟要把他抛下江?

她惊怵望着这一切,那人是何大奸大恶之徒?怎么可以这般赶尽杀绝?

扑通一声,击碎一江月色。

他们回过头,拂袖抚掌,相视大笑,仿佛前一刻只是把酒高歌、吹风赏景,而不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置于死地。

她想到男人那一眼,饱沁着诸多情绪。

那人性命堪忧,不容多想,小龟毅然跳江,游进水里找他身影。

水底安谧,不似江面复杂。

她嗅着人的气味,寻见下沉的凡人。不一会,她就看到了他,气泡翻涌,他衣袂舒张,好似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

玄龟摆动四足,涨大身躯,向他滑去。

片晌,礁岩一般的偌大背壳,将男人托出水面,送上了岸。

——

她施法护住他心脉,在石滩上等了许久,想待到这人醒来或有渔民发现他再走。

她待得无聊,望望天,望望地,最后目光停在他面上,因为青肿,男人五官并不那么清晰。只能见他紧绷的唇线,冷白的面色。他鼻梁直峭,眉宇安定,即便任人宰割般横在这里,也有一股子高不可攀的风仪。

玄龟见过的凡人不多,可这人……应该是好看的。

即便鼻青脸肿,也比船上那几个相由心生穷凶极恶之辈顺眼得多。

东方既白,男人微曲的指节颤索了一下,他眼睫战栗,小幅度开合几下,才完全张开。

他们对上目光。

她飞速偏眼,不敢直视他,生怕他认出自己,逼问她在船上时为何要袖手旁观。

男人忽然重咳起来,呛出不少水。

少女回眼,不知如何是好,胡乱用手给他抹唇。

他捉住她手腕,哑声问:“你救的我?”

他手很凉,力气却出人意料地大,她惊慌失措回拽两下,无果,只能点了两下头。

他上下打量她少刻,忽然红了耳根,接而匆匆放手,想起身,却使不上力。他在船上被打得皮开肉绽,此时稍微一动又是剧痛缠身。

女孩仿佛能读懂他心思,极小声问:“你……疼吗?”

他要进京赶考,现下不是逞能时刻,或许还需这女孩帮他寻来郎中,便坦白道:“实不相瞒,我这会痛不欲生。”

她为难地耷了下眉,朝两边望了会,确认周遭无人,才将手覆到他胸膛。

淡金色光芒从她指缝浮出。

男人一怔,错愕看她,后者只是点唇,轻嘘一声:“别讲话,我给你疗伤。”

有融暖之意自她手心往他五体蔓延,痛觉在远离。他静静看着她。

半刻后,男人已能撑坐起来,他挨到一座石礁上,问她:“你是什么人?”

女孩不言。

她相貌昳丽,气质似岸芷汀兰,就是衣不蔽体,胳膊小腿都白晃晃漏在外边。

他无意多看,旋即别开目光,褪下半干的外衫,伸手递给她。

少女困惑不解。

“穿上,”他不便直言:“江边风大,容易受凉。”

她接过去,黛眉仍无措拢着,她并不冷。

他瞥她一眼,抽回衣袍,只用余光将她从头到脚罩住,又道:“你,裹好。”

女孩将他衣裳捏紧,只露出白生生的小脸。

他心里疑测颇多,又问:“你是仙人吗?”

少女摇头。

“妖怪?”他想到以往读过的画本。

她闻言,指了指身后江水。

他顺着她细白小手望去,红日初升,朝霞入江,天地秾艳,近乎融为一体。

日出江花红胜火,他们如置身花海,曦光倾城。

他以为她在指时辰,就回:“是啊,天明了。”

玄龟见他理解有误,摸了下头,支吾启唇:“我……我活在江里。”

她声若蚊音,他不由倾身:“嗯?”

“我是江、江里的,不是人,不是你们。”她盯着他忽然凑近的容颜,不由自主结巴,云霞仿佛抹到了她脸上。

男人不再逼迫,非要她说出个理所当然,只道:“家父曾言万物有灵,今日一看,果真不假。”

他自报家门:“在下方行简,云县人。”

他脸也红了:“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猛烈摇头:“我没有名字。”

“你没名字?”他诧然挑眉。

“嗯,没有,从未有人给我起过。”

她眼中盛芒似星,让他脑中一烫,不由热忱道:“我给你起个名可好?”

她一愣,继而烂漫展颜,惊喜得头如捣蒜。

女孩微笑极美,方行简恍然失神。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搜肠刮肚,摘拣着那些珠玉美词。

可脑中仅存她方才那惊为天人的一瞬莞然,他心道不如叫莞莞?

但不尽然,也不尽兴。

方行简眼皮微抬,望向她身后那片杲杲动人的旭日江川。

他心神一动,敛目看回来:“叫你涴涴,行么。”

第44章 第四十四枚铜币

涴涴。

玄龟在心底默念一遍, 咬字舒服,还有种唇齿留香的错觉。

她点点头, 眼似弯月:“我喜欢。”

方行简也跟着淡笑:“你知道是哪两个字吗?”

话一问出口, 他又匆忙解释:“你认得字吗?”

玄龟一愣,摇了摇头。

方行简见状, 垂眼找了根枯枝, 在砂地上信手书写:

涴涴。

虽不是规规矩矩的笔墨纸砚,但他的字迹入木三分, 骨气洞达,不输那些名家笔法。

他指给她看:“是这两个字,这是水旁,你从水下来,挺适合你。”

少女盯着, 也依样画瓢, 用指尖在沙地上写下同样二字, 就是笔画歪歪扭扭, 如小鱼乱游,强行聚到一块儿。

方行简笑起来:“写的真好。”

听见他夸, 她脸咻得又红了。她捂捂双颊,眼珠滴溜溜乱窜, 愣是不去看他。

他却无法将目光从她灵动可人的面上挪开,看了会, 他忽然正色:“涴涴。”

玄龟瞥他, 明眸闪闪, 她不知作何反应。

“叫你呢。”方行简道。

“喔……”她咬了下绯红的唇:“我当如何?”

方行简勾唇:“还记得我名字吗?”

她颔首。

他道:“你唤我看看?”

“方……行简……?”她口吻犹疑。

他应:“哎。”又道:“这样应声即可。”

方行简再次喊她:“涴涴。”

“哎!”她音色脆若银铃,甜似糖粉迸溅。

他笑出声:“对了。”

“方行简!”玄龟又一次叫他名字,只是这回变得无比确切。

“嗯。”

“你怎么不哎了?”

“哦,是我过失,”他一下转口:“哎!”

他唇微牵,眼底盈着笑意:“涴涴。”

她朗声应,比方才还大:“哎!”

“方行简!”

“哎。”

“涴涴。”

“哎!”

……

……

就这般来来回回不知多久,双方名字都快成了两粒化不开的糖膏在彼此口中辗转交互了数轮,他们也不嫌腻烦。

日光曛暖江水,岸堤人多了起来。

方行简怕她不便,扶住石隙起身。他稍作一揖:“承蒙涴涴姑娘仗义相救,我才得见今日朝阳。时候不等人,我还得进京,你……跟我一道吗?”

他面庞被太阳晒得发烫。

玄龟有些诧然,她回了下头,又转来看看他。

畏怯与依赖一并涌来,她有些踯躅,末了还是后退两步,小幅度摇头。

她眼底映着江水烁金,碎莹莹的,仿若那本就该是她眼底的光。

方行简见状,心口隐痛。

虽有不舍,但他知晓他们差距甚大,他是世上人,她是水中仙,遂不勉强:“那,我先告辞了。”

此番一别,不知今后是否还能再见。

仿佛要将她刻绘在心底那般,方行简深深看她一眼,又拱手一揖,回身往渔村走。

上一篇:赤绳下一篇:暴君有个小妖怪

七宝酥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