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玄微大力撇开他胳膊,指着他说:
“你心跳得这么快,能睡得着我叫你祖宗。”
陆晅:“……”
她能不能闭会嘴。
陆晅翻了个身,决定不跟她多说一个字。
他太困,侧过去就秒睡了。
还真睡啦?
玄微戳了两下他胳膊,男人纹丝不动。
她靠近听他鼻息,显然已入梦,还是深眠。
她收回刚刚那句话,她死都不会叫他祖宗。
妖兽对气味敏锐,当中自然也包括人类的味道。人类在不同情绪下会散发出相应的气味,这应该与他们的生理结构有关。此时此刻,玄微能清楚闻到陆晅身体里的味道,像没有莺啼草长的幽谷,像日光照不见的深海,像冬季的雪水又结成了冰,充满疲惫,脆弱与无能为力。
自打她认识陆晅,她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
即便是前几天,他在江底濒死的那一刻。
她也不曾嗅见这股气息。
呵,她轻嗤,当个凡人就是这么惨这么累。
她多次在许愿池闻到类似的气味,岸上人双目紧闭虔诚祷告,倒不如说是在宣泄无望。
玄微也翻身背对他,并往外挪开一段距离。
她要离他远远的,她可不想被传染。
……
陆晅是被一阵咔嚓咔嚓响动吵醒的,他半眯开眼,循声去找,迷蒙间就看到床头靠了个女孩儿,好像还在嚼……薯片?
陆晅马上清醒,果然是玄微挨着枕头吃东西,一手还瞥着手机,怡然快活。
薯片碎屑洒了她满身,有部分还落在床单上。
陆晅崩溃坐起来:“你现在还在床上吃东西?”
她细腿一伸,背在靠枕上蹭蹭:“怎么了,这儿比沙发舒服,手脚更伸得开。”
她一动,那些碎屑蹦的更远了。
陆晅捏了下眉心,直接把她手里薯片拽过来:“起来。”
她摊手:“还给我!”
“你看床都被你弄成什么样了。”
“我看挺好。”她还两指捏圈,把一粒薯片弹到他那,冲他挑衅。
陆晅忍无可忍:“你还嫌给我惹的麻烦不够多?”
“谁给谁惹麻烦?”玄微也坐正身体:“是你给我惹了好多麻烦吧。”
陆晅想起她无所顾忌利用自己,之后还完全不放心上的差劲态度:“我差点被你害死,回来还要给你收拾这些垃圾。”
“你死了吗?”她反问道。
“我死了你还能吃到这些?”
“那就是没死啊,”她小拳头已经扬起,像是威胁:“还敢跟我吵吵,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少惹我,你的小命就在我一念之间。”
她一把夺回自己薯片,嘎嘣嘎嘣嚼起来,嘴上控诉完全不想停下:
“我给你惹麻烦?”
“哈,哈,哈。”
“我从未听过更好笑的话!”
“为了救那个本来想死的小孩,你知道我被蜃怎么讲?他说我要遭报应的!他说天命会来找我!当然我没有怕就是了,本神龟问心无愧。”
陆晅皱了下眉:“什么时候?”他怎么不记得。
她把薯片当不懂事的凡人那般泄愤,咬得嘎嘣脆咔咔响:“你当时半死不活晕那你当然没听到!”
“他一个无名之辈,竟敢这样埋汰我!”
“就因为你!”
“你听见了没?蜃居然说我要遭报应!”
“到时报应来了你替我受着!”
“你听到了嘛你!”
“……”
陆晅注视着她,她吃相毫不雅观,言辞口气也可以说是粗鲁。
可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就因为这几句话,隐隐作痛起来。她与他的世界天差地别,她现下愤愤倾吐的每一个字眼,以往说给他听,他都会当做笑话。
可偏就是遇到了,没办法。
如果如她所言,真有报应,他也许真的愿意,心甘情愿替她担下一切。
又或者,她,眼前的这个女孩,这个猝不及防闯进他生命的奇怪存在,说不定就是他的报应。
女孩仍喋喋不休,在斥骂,可他完全听不到了,周遭都在虚化、淌落,他的五感里,只有她生动的脸,开合的唇瓣,像夏末枝头圆润的小果,有一种独特的芬芳,将他情绪盈满。
陆晅胸口微热,大脑也跟模糊不清,他叫她名字:“玄微,你信命吗?”
女孩突然顿住:“啊?”
被褥一动,他已倾身过去,亲上她嘴唇。
他信。
第28章 第二十八枚硬币
嘴巴突然被封住, 玄微也是始料未及。
虽然只是极轻极快一下, 也叫她感到莫名。
与男人面面相觑一秒, 她眼睛扑眨两下, 把口中剩余的薯片渣给咯蹦咯嚼完,咽下,刚要开口问话——
陆晅陡一下翻身下床,然后咚咚咚下楼,鞋都没换就把房门哐一下关上,动作可谓一气呵成。
从头到尾, 只字未言。
唯独脸红的不成样子。
玄微:???
……
那个瞬间是怎么回事。
陆晅冲进电梯,搓了两下头发。
鬼使神差, 鬼迷心窍,不由自主,情难自禁, 一大堆形容词在脑中蹦跳。
为什么要亲她?
就……觉得她的脸好可爱, 叨叨个不停的嘴巴也好可爱。许多念头如绚烂走马灯,越转越快, 最终混成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想将它拨停, 可无能为力, 他就吻了她。
她不说话了, 这些想法是不是就能停下。
然而并没有。
他整个人掉进旋流中心, 头晕目眩, 一种情绪扼得他近乎窒息。
他无法再与她对视,无法再与她待在同个空间里,所以落荒而逃,要下去透气。
陆晅搓了把脸,深呼吸,竭力平抑着狂躁起伏的心律。
这电梯怎么不动?
他瞥了眼按钮,原来他没按楼层。
靠,无语,对自己无话可说。
他立马点1F,这回,电梯算是动了,可他依然无法平复,不断回想方才一幕。
说实话,他都忘了她嘴唇的触感,只记得自己心跳猛烈得要蹦出胸腔。
快步走出大厅,冬日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肆虐张狂。
陆晅这才发现自己外套都没穿,但思绪激烈滚烫,难以自制。他不安紧张,又兴奋激动,诸多想法搅浑到一起,到头来,竟灌溉成一片草园,春风又绿江南岸,他心花怒放。
陆晅一路向东,走到小区门口。
大冬天的,一位只穿短袖的白净青年旁若无人地边走边笑,过路人侧目纷纷,觉得他像网吧通宵几个月才出来的二逼。
陆晅心道要不回去吧,但目及之处,门外的便利超市开着门,灯光融融,他驻足停下。
他有点儿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玄微。
倒不是担心她来脾气,她把他揍进医院都情有可原,他只是怕,她用那双春溪一般的干净眸子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答不上来。
所以他走去便利店,能拖一会是一会。
他把玄微吃过的、爱吃的都取下来,丢进购物篮。
他特意找了她最近的新欢,一款桃子味苏打水,货架上只剩三听,他拿起一个回头问店员:“就剩这么多了?仓库还有吗?”
店员摇头:“没了,这是热销款,卖很快。”
“好吧。”他把它们全部拨进购物篮,想想又自个儿哂笑起来,呵,这算什么,补偿?
结账时分,因为他住这边,店员眼熟他,就多看了几眼,欲言又止。
他留意到她反应,罕见主动回:“不冷。”
店员阿姨笑了下:“你们小伙子就是血气方刚。”
陆晅耳根微热,可能就因为这个词,他干了件匪夷所思的事。
结完账,陆晅拎着鼓囊囊一大袋零食回到公寓。
进门后,他始终半敛着眼,唯恐跟家中某处位置某双眼睛对上。
他转身进厨房,收拾买回来的东西。把冷饮生鲜一一装入冰箱,陆晅深吸一口气,才回到客厅。
他鼓起勇气,终于敢抬眼找她。
结果女孩就坐在他正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她享乐的老地方。
只是这次坐姿与往昔不同,她搭着扶手,双腿互叠,很大佬,鼻孔代替眼睛瞪着他。
她神情有狂风骤雨前的诡异平静。
对望一刻,陆晅迅速敛目,磕磕巴巴开口:“给你买了些吃的,你想吃什么自己拿,我上楼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