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这时候反而娇气起来,“你轻点,疼啊!”
他们身边都携带着伤药,苏鹤亭给她上了药,用干净的手帕包起来,松松打了个结,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再有下次,你看我怎么罚你!”
青萝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睛,满心不甘,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招的。
元宁低头看着她,“我给你机会了,是你不要的。难得我今日想发一次善心,”看到死了那么多人,她心里触动非常大,一时恻隐之心发作,“却不料你根本不领情,那我也无可奈何了。”
她身上带着许多防身之物,有些是青罗知道的,但大部分都是她不知道的,比方说,她虽然摘掉了元宁手上的戒指,却并不知道元宁裙子上系着的玉佩上也有玄机。
因此不知不觉间就吃了大亏。
元宁也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才与她虚与委蛇。
青萝给自己安排的出身非常好,猎户得女儿,所以身手敏捷点谁都不会特别留心,苏鹤亭派人去查,这个身份也是没有任何漏洞的,这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再加上日常青萝所表现出来的实在是太正面积极了,所以直到元宁被挟持,她都没有引起过任何人的怀疑。
苏鹤亭揽着元宁走开,自然有别人过来将青萝押解下去。
钦差们紧跑慢跑过来,还以为多少能帮上点忙,或者能帮忙安慰苏鹤亭一番,结果过来一看,元宁正和苏鹤亭有说有笑,而那个所谓挟持她的人却成了待宰的羔羊。
一行人互相看看,这是什么夫妻?会仙法的吧?
元宁跟众人简单见了礼,便回到了自己车上假寐。若说今日之事一点冲击力都没有那是假的,现在空气里都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她想饶是自己心理素质过硬,只怕也会做噩梦的。
遭遇劫持,与青萝斗智斗勇,哪能当真如同表现出来的那般云淡风轻?
回到车上,她和衣而卧,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苏鹤亭自然没有那么清闲,钦差们都是文官,处理这样的事情没有经验,还需要他站出来主持大局。
这一晚上,除了元宁,其他人几乎彻夜未眠,先分清了敌我双方的尸体,自己这边的还要确认姓名身份,天气炎热,不能给你久存,苏鹤亭和钦差们商量了一番,决定将遇难者火化,将骨灰好生带回去。
至于敌方的这些人,清点了数目之后,挖了个大坑就地掩埋。
光是这些到了第二日的中午还没有处理完。
元宁看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可又不能不吃,就带着人去寻了一些野菜过来,添加了一些药材,劝着大家吃了些。
等到所有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已是天黑。
尽管摸黑赶路不太合适,但在这里住宿谁心里都不舒服,所以众人商量之后,便连夜开拔了。走出去十里地,天色浓稠如墨,实在不能继续赶路了,才就地安扎下来。
苏鹤亭看元宁精神不太好,不免安慰:“吓坏了吧?”
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他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少,元宁给他包扎的时候还忍不住落泪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暖心
苏鹤亭安慰:“别为我担心,这都是小意思,最严重的时候……”
可惜这些话并未安慰到元宁,反而让她的泪落得更凶了。
从未见过元宁露出过这样脆弱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安慰人经验的苏鹤亭手足无措,只能无声把元宁拥入怀中。
好在,元宁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还不错,哭过之后,也就恢复了平静,只是跟苏鹤亭约定:“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但从今而后,不要让自己陷入绝境。不要跟我说,那些事情不受你控制,毕竟以你的聪明才智,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苏鹤亭无可辩驳,面对着元宁被泪水洗过越发清澈的目光,还有那微微红肿的眼眶,他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头应下:“我答应你。”
元宁这才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放他离开。
如今苏鹤亭回来,看元宁虽是一脸疲惫却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忍不住出声询问。
元宁拿出身后的药箱,在上面拍了拍,冲他一努嘴:“来吧,重新上药!”
苏鹤亭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他也亲自参与了那些事情,出力气不少,汗水渗透进伤口里,便是火辣辣的疼。
但这个时候可不是叫苦叫累叫疼的时候,死难的那些护卫都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慷慨赴死,送义士走最后一程,他也义不容辞。
元宁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催促着他脱掉了外衣,用兑了烈酒的温水先帮他把身上擦拭干净,之前上的药也都冲掉了,然后才小心翼翼重新上了药粉。
经过这一天的忙碌,他身上的大部分伤口都已经绽开了,衣服上遍布斑驳血痕,但他面色始终如常。
被酒水清洗的时候,饶是伤口生理性蹙缩紧绷,他也没吭一声。
为了尽可能让他少受些罪,元宁的动作尽可能麻利。
上好药粉,等待伤口干燥,才用纱布松松裹住。然后才拿出口服的药来。
苏鹤亭吃了药,长出了一口气,拿过元宁递过的手帕把脸上的汗水擦干净,扭头冲她咧嘴笑了一下。
元宁抬手默默把他的脸推开,“不用忍的时候就不必忍。”
苏鹤亭眼神有着瞬间的放空,转瞬恢复清明,伸手把元宁的手抓在掌心里,轻轻说道:“你知道么,从小,我就没听过类似的话。”
养母,也是亲小姨,小邹氏,就是个非常刚强的人,命运的打击,生活的磋磨,其实把她原本的个性都已经改变了,她变得固执偏激。
尽管对苏鹤亭是全心全意付出,可她因为希望苏鹤亭成为自己心目中的样子,而对他过于严格。
可以说,苏鹤亭没有普通孩子经历过的美好童年,他不谙世事的岁月里根本就没有“玩闹”,只要他稍有懈怠,等待着的便是小邹氏的棍棒教育,然后便会发现小邹氏在无人的角落哭泣。
他知道他们是相依为命的母子,也知道小邹氏不管做什么都是为自己好,所以才会更加发奋努力,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
诚然,他天资过人,的确当得起“神童”之誉,但若非他把所有能利用起来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只怕也不能有足以与“神童”相匹配的博学。
等到懂事之后,苏德昭便开始让他去锻炼。
他上过战场,见识过战场上的惨烈;他去过大漠,了解了天地间的艰苦卓绝;他还落入过拐子的手中,目睹亲历人性的丑恶……
可以说,为了将他塑造成有用之才,苏德昭用心良苦,什么苦都让他吃,什么罪都让他受,几次三番,甚至还让他在生死边缘徘徊过。
诚然,这样的锻炼是非常有效果的,苏鹤亭年纪轻轻便有了即便是中年人也难有的阅历和沉稳。
他德才兼备,文武双全,是同龄人深恶痛绝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每一次受伤,没有人去关心他受伤严重不严重,疼不疼,只会责怪他爬起来的速度太慢!
曾经他也以为,自己铜筋铁骨,不需要那些多余的感情,直至他遇到了元宁。
轻叹一声,张开手臂把元宁紧紧拥入怀中。
元宁却把手撑在他胸前,嗔道:“你轻点!小心伤口!”
苏鹤亭咧开嘴笑了,慢慢松开手,“阿宁,这辈子,我也算值了!”
“人的一辈子长着呢!”元宁推他转过去,给他检查背上的伤口,“不要过早说那些!”
苏鹤亭也便闭口不言了,有些话,的确适合藏在心里,不适合时刻挂在嘴上。
此时天色依然很晚,元宁给他检查过伤口,没有大碍,两人便睡下了。
经历的这一场磨难给众人带来的影响不是安稳睡一夜就能消除的。
营地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全都起晚了,几乎是日上三竿才起来。
还是外围负责警戒的骑兵早早准备了膳食,看到这边营地里陆续有人起来,才过来送饭。
骑兵的领队也过来跟钦差们寒暄。
人虽然是北芒搬来的,但却是打着钦差们的旗号,他们手中还拿着钦差们带着的御赐之物。
钦差们此刻才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到了北芒手中的,当然也庆幸,若没有这些东西,北芒定然请不来人,那么,他们这些人必然全部成为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