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没什么,”众人赶忙都来打圆场,“想必是姑娘听错了。”
“唔,原来是这样,”元宁笑语盈盈,“我出身贫寒,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说话做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诸位海涵。
“这间朱记是我们家的本钱,朱记的买卖不敢说有多好,但是支应请客的费用还是够的。
“这一餐不算丰盛,怠慢诸位,请勿见怪。
“我们家没有个长辈,但凡大事小情都是我出面来办,礼数若是不周全了,还请诸位见谅。
“虽然自古以来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但是男人在外面做的事情,作为内人也不能一点不知道。能帮上的要帮衬一二,才不亏对‘贤内助’三个字,不知道各位以为如何?”
不管内心怎么想的,此时此刻,这些人总要奉承元宁一番。
元宁点头笑笑,“我这么说可能不太中听,但实在是肺腑之言。都说‘妻贤夫祸少’,咱们做女人的在外面行走,即便是并不能给自己争来什么荣光,也至少不能连累他人,是不是?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许今日身份地位不如你的,来日就是你仰望不起的存在了。
“若是遇到那种小心眼儿的,随便给双小鞋穿,都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所以呀,大家见面和和气气的不好么,有什么牢骚埋怨看不上,自己心里知道就得了,反正你心里就算是把别人骂个狗血淋头,也没人知道呀!”
说完这些,她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我年轻,不懂事,也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也算是借酒盖脸吧,大家伙儿听听就算了,甭往心里去。”
说着先喝了这一杯,跟众人亮了亮杯底,盈盈一笑,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所有人都还在怔愣之中,哪个准新娘不是娇羞万分,见了人连话都肯说的?前来敬酒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可这位新娘子……
啧啧啧,这嘴头子可真够利索的!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尴尬难言。
那开饭馆的小媳妇心里却暖融融的,知道元宁即便不是特意来给自己撑腰,也总让自己得了脸。
这本就是最后一桌该敬酒的,元宁出来之后,便沉着脸回房去了。
难怪人家都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原先想着,跟苏鹤亭在一起之后,不管怎样的场面,怎样令人心中不快,她都能忍,也能承受。
可是今天体验了一把,才知道,原来和这些内宅女人打交道是这么的令人不耐烦!这可比在外头跟生意场上那些老油条你来我往争利麻烦多了!
仲灵陪着她转了一圈,最初的那些紧张,都因为那些女人们对她表现出来的小心翼翼而消散了,看到姐姐不高兴,给她倒了一杯水问道:“姐,你怎么啦?”
“没事,”元宁摆摆手,不要水,之前出去敬酒就是喝的白水,现在灌了一肚子水,正不得劲儿呢,“我歇一会儿。”
仲灵在她身边坐下,小声问:“姐,你是不愿意与这些人打交道吧?”
“嗯?”元宁扭头看向妹妹,“怎么说?”
“我也觉得和这些人说话太累了,”仲灵撇撇嘴,“人人脸上都挂着假笑,当着面笑嘻嘻,背过脸去就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了……”
“呵!”元宁笑了一声,“你这观察倒是挺仔细的。”
“是呀,”仲灵歪着脑袋说道,“之前姐夫就跟我说过,让我时时事事留心,念书不能光看书本,这人情往来,也处处都是学问。”
元宁就叹了口气,“我是觉得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太累了……你说,这才刚开始,往后这样的时候儿还多着呢,那你说我得劳累成什么样儿?”
“是有点为难……”仲灵琢磨了一阵,“但是,这也没办法,姐夫就是做官的人啊!”
要不,这亲就不结了吧?
这句话在舌尖盘桓许久,元宁强压着才没说出来。她是个成年人,有理性思维,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何况,苏鹤亭事先还给她打过预防针,这个时候她若是打了退堂鼓,也太伤人了。
张婶从外头进来,端了一些饭菜,“两位姑娘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季秀被罗大娘送到了林家,毕竟孩子还小,大人们忙起来就顾不上她了。
第二百零四章 ?拒收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女人的地方是非传播的速度就非常快。
尽管元宁那一番话只是在小范围内说的,但不等宴席散场,前来赴宴的所有女人就全都知道了。
这些人对元宁的态度各有不同,敬佩者有之,鄙夷者有之,漠视者亦有之。
有些一直处在被欺压状态的女人觉得元宁着实替自己出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了不少;那些一直养尊处优,温室的花朵一般生活在内宅之中,无所事事,管家之余就只剩了东家长西家短传播闲言闲语的女人则觉得元宁实在是太不守规矩,这世上的女子,哪有这样的!
还有一些女人也觉得元宁此举不妥,毕竟女子德容工言都是极为重要的,而元宁很明显很多地方都出格了。但这是别人的事,与她们无关,她们也懒得理会。
一直到宴席散场,元宁都未再露面,连仲灵也没出面了,就是张婶和刘嫂、罗大娘帮忙送客。
宾客们各怀心思离开,但也都一致留下了礼物。
元宁不耐烦理会这些,人都走了,自己便去了工作室,忙自己的事。
倒是仲灵,一样样全都检查过,拿了个本子,工工整整把名字都记录下来,礼物也都对应上了。
忙活完了,天都要黑了,拿着账本去找元宁。
元宁也刚刚好把工作室收拾妥当,正准备出来,见了她,便笑了一下,“走吧,有什么事,咱们回屋里去说。”
正房比工作室要暖和。
到了起居室,点亮了炕桌上的灯,仲灵把账本铺展开来,一个个念给元宁听。
元宁摆摆手,“不用念了,回头咱们把这些东西全都还回去。”
“这是为什么?”仲灵不解,从有记忆以来,他们家就没受到过任何礼物,倒是逢年过节的父母也会给长辈们送礼。
来到县城之后,朱记的伙计、工人们偶尔也会给元宁松一点东西,比如蔬菜之类,元宁都是收了的。
“身份不一样,”元宁意味深长地道,“仲灵,你要知道,有些原则我们是必须要坚守的。
“之前咱们铺子里的人送东西来,不过是为了表示感激,目的很单纯,送的东西也不贵重,所以我都收了,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糟蹋不得。
“但今日这些人来送礼,你说有一个是真心实意冲着咱们来的?没有啊!他们都是冲着你苏大哥的身份来的。
“所求的也不过是今日来一趟,捧个场,来日遇到点什么事情能够得到庇佑,以至于有什么后门可以走一走。
“之前你苏大哥没有成亲,家里也没有女眷,她们便是想走动也不能,往后有了我……一回生二回熟,这么走动起来,有些话便能递进来了。
“若是今日收了这些礼物……今日的礼物还不算贵重,但她们往后会一点一点试探,一点一点加重分量。
“比如今日送的是价值十两银子的礼物,明日再来可能就是十两零一钱,后日是十两零三钱……依次递增,每次都不多加。
“送礼的人没什么负担,咱们收礼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过分,毕竟如今十两银子对咱们来说根本也算不得什么。
“但日积月累,很有可能在咱们尚未察觉到的时候,她们送的礼已经很大很大了。
“俗话说‘拿人的手短’,你拿了别人的好处,却不替别人做事,实在说不过去。
“这只是其一,另外一方面,这也等于有人拿住了鹤亭的把柄,他是做官的人,官声极其重要。
“若失败坏了官声,且不说他为民做主的初衷会被迫改变,一旦御史台的人上一道弹劾的折子,他的官场生涯就彻底宣告结束了。
“另外,仲灵,你看这些礼物,有什么好稀罕的?咱们想要什么,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去赚,如此一来,我们吃得下睡得香,心安理得,快活自在,何乐而不为。”
说完这些,她顿了顿,笑眯眯说道:“另外还有一点,今天来送礼的这些人基本上啊都看不起咱,她们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我呢,尤其是,我还当众说了那样一些话。光凭这一点,你说这些礼物咱们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