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确定皇长孙被人拐带,往天庆县方向来了。
正好苏鹤亭是在这边做官的,所以苏德昭安排好朝中事务,便亲自赶了过来。
“功高莫过救驾,”苏鹤亭微带叹息,“父亲是希望我能够找到皇长孙。”
元宁眉头紧皱,“你不觉得蹊跷么?皇帝祭天,身边不说文武官员、侍卫军队什么的了,光是伺候的人能少得了?
“皇长孙又只有八岁,还是个孩子,衣食住行样样都需要有人料理,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被人拐走了?
“那些拐子再有手段,难道还能混进祭天之所?”
苏鹤亭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所以皇宫里经过了一番血洗,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此丧生。”
元宁抠了抠手指,原来她想到的问题别人早就想到了。
“天子一怒流血漂杵,”苏鹤亭叹道,“父亲的苦心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伴君如伴虎,能够作天子近臣,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像是苏德昭这样,才华能力无有出其右者,皇帝倚重,不能有人取代的毕竟还是少数。
再有就是苏德昭治家颇严,不说相府之中,便是整个苏氏一族都没有作奸犯科之人。
“我做官,”苏鹤亭慢慢说道,“只是想的能够踏踏实实做点事,并未想过位极人臣、流芳千古之类。
“另外所想的,便是达成素昔所愿。”
元宁敲了敲桌子,“先别想别的,苏丞相既然亲自过来,便说明方向找对了,他这是要把功劳送给你,你不会不领情吧?”
“领当然是要领的,”苏鹤亭闭了闭眼,“他一心为我,我若不领情,成什么了?”
元宁又觉得奇怪,“我今日看那两个拐子,不过是稀松平常,手段也只和扑通的拐子没什么两样。”
苏鹤亭反应过来,“今日下午被扭送到衙门里的一瘦一胖两个伤者就是你打伤的了。”
元宁点点头,“我穿着男装,他们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我是个女孩儿。而且有恃无恐想要抓住我们姊妹。我这才迫于无奈出手自卫的。”
苏鹤亭笑着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弹,“我也没说你做的不对呀!只是往后出门还是不能马虎大意。
“我已经让人连夜写了告示张贴,让大家都看顾好自己的孩子。免得出现什么事端。”
元宁伸手推他,“你忙你的正事要紧,我知道你没事就好了,不必这么三更半夜跑过来。”
这样太折腾了,她不希望他太累。
第一百八十二章 苏相
苏鹤亭抿了抿唇,固然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可还是心里不舒服,“你不想见到我?”
元宁脸一红,“你这个人,怎么胡搅蛮缠?”
苏鹤亭抓住了她手腕,小心避开受伤的地方,“我却觉得不来见你一面,连睡觉都不踏实。”
元宁低下头去,这人,也太会撩了!
苏鹤亭拿起干净布条,小心翼翼帮她把受伤的手指重新包起来,松松打了个结,把自己身上带着的药膏留下,“你拿着自己涂吧。说是这么说,但我还真的不一定能有时间天天过来。”
元宁知道他这是要走了,忙叮嘱:“不管多忙,身子要紧,不要耽误了一日三餐。”
苏鹤亭笑道:“大家都习惯了我来你这边吃饭,方砚今天都忘了煮饭!”
幸而苏德昭出来带了服侍的人,要不然,父子俩就要饿肚子了。
方砚不用伺候苏鹤亭的饭菜,就和别人一起吃,人家都觉得他是个半大小子,对他颇为照顾,时间久了,也就忘记要做饭这件事了。
元宁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可以跟方砚说一声,让他每天过来一趟,我让张婶熬了汤给你送过去。没有我监督,怕你不好好吃饭!”
苏鹤亭装模作样给她作了个揖,“怎么敢!”
夜已深,苏鹤亭不能再留,依依不舍和元宁道别,回到了自己的私邸。
却没想到,在院子里就遇到了倒背着双手仰头看着满天星辰的苏德昭。
苏鹤亭愣了愣,还是抬步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您还没歇着?”
苏德昭今年四十六岁,身在高位,养尊处优,原本应该是保养得当的,可他两鬓却已经染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几岁。
苏德昭因为就在高位,为人威严,眉心的川字,和脸上的法令纹都很深,即便是不做思考和震怒的表情看起来也极为严肃。
但此刻他眼眸里闪动的却是慈祥的光芒,“鹤亭啊,回来了?”
苏鹤亭身子一僵,他走的时候明明确定他老人家已经睡熟了……确定自己没有惊动任何人。
苏德昭呵呵笑了两声,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我记得你外放之时,还没有我高,如今已经超过我了。”
苏德昭原本就是个身材高大之人,年轻之时以俊美闻名,如今虽然上了几岁年纪,留了胡须,却也风度翩翩。
苏鹤亭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德昭话锋一转,又问:“那姑娘,很是不错?”
苏鹤亭便知道大约他已经把元宁差了一个底朝天了,“您既已知晓,又何必再问?”
“来吧,去书房,你我也很久没有彻夜长谈过了,”苏德昭当先往书房而去,一边走一边说,“我知道是一回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苏鹤亭索性坦白了:“是,我原本以为,我这一生大约是不会遇到那个令我心动的人。将来做完我该做的事,要么去一个偏远之处做一个小官,踏踏实实为百姓做些事情,要么就干脆甩手离开这是非之地。
“却不料,我来了这里,遇到了她。这个姑娘,顽强、坚韧、乐观,还有极强的责任心。不管怎么样的困难在她面前都好像不存在似的。
“她的确是比我小了几岁,但相对于那些正值青春妙龄却不得不听从父母之言,嫁给比自己大十几二十岁男人的女子来说,我觉得,这点年龄差距也不算什么。
“就算是我多等她两年,那时候我也才二十出头,并不算很大。”
苏德昭呵呵笑了起来,“瞧你,急了吧?我也没说反对你们,也没有嫌她年纪小的意思。这姑娘我亲自考察过,是真的很不错,除了你说的那些品质之外,她还聪明能干,善于机巧之事,将来也能成为你的臂膀。
“我甚至还想着,你们既然两情相悦,还不如早些把婚事定下来,也省的你这样大半夜的私闯民宅。
“纸里包不住火,迟早有一日事情会被旁人所知,到时候,便是你不介意,人家姑娘的名声却也不能这样被你坏了。”
苏鹤亭语塞。
苏德昭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因为你爹娘当初的事……”
“父亲!”苏鹤亭叫了一声。
苏德昭摆了摆手,“放心吧,没事。我方才要说什么来的?哦,对了,我是说,你不能就此对朝廷灰心。我朝自开朝以来,每一代君王都是励精图治的,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何况还有奸佞蒙蔽圣听。当年之事,他们处心积虑罗织出来的罪名……
“咱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可是找不出来破绽的。”
苏鹤亭眼眶红了,声音低沉,微带哽咽,“那您怎么就坚信他们是无辜的?”
“因为我相信我的眼睛耳朵,相信兄嫂的为人,”苏德昭的话掷地铿锵,“他们是我眼中心中的人物,不是别人口中的!”
苏鹤亭闭了闭眼,心中酸涩难耐,可惜,这世上如同苏德昭一样冷静而坚持的人实在太少了。
当初高高在上那个人不是也相信那一对夫妇是清白的?但历时三个月的调查之后,他便信了那些所谓的证据!
苏德照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敌手强大,我们才更要谨慎而行。”
这些年来他辛辛苦苦努力往上爬,及至今日成为当朝权相,也没有忘记替兄嫂伸冤。
“不论何时何地,”苏德昭郑重说道,“都要初心不改。为人如此,做事亦然。”
“是,”苏鹤亭恭声答应,“您的教诲,孩儿铭记不忘。”
苏德昭点点头,“那人虽然现在已经不在朝为官,但学生党羽仍然遍布天下,这些年虽然我着意打压,让他们抬不起头来,但他们若是拧成一股绳,也不容小觑,毕竟这些人里头也不是个个儿无所作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