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吩咐张氏:“时辰也不早了,去备饭食吧。”
焦氏确实对吴家次子满意,这吴家家中富裕,吴刚人瞧着也是一表人才,她当丈母娘的还有甚不满的?
直到见了何平宴,焦氏方觉得一表人才这个词儿放在吴刚身上差了些。
是差得太多。
刘家离开柳平县快十年,当年走的时候何平宴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如今已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气势浑厚,他模样清隽,瞧着有些疏淡,一身青衫,只头上带着玉冠,负手而立,一身衣着简单,却无人敢忽视了去。
何平宴是提前下了衙来的。
到底是亲眷,总不能避而不见的,米仙仙心里也明白,见他目光淡然,并未朝刘家表妹的方向看去,心里倒也舒坦了。
何平宴行至她身边,脸上微微软和下来,借着宽袖的遮挡,拉着她的手放在掌心。
面上很是清淡的同何光等人打了招呼。
到刘三舅,他微微一顿,顺从的喊了人:“三舅舅。”
他的语气并不热络,相反很是平淡,但刘三舅却半点没有不满,不住的点头:“是平、平宴吧。”
刘三舅在州府时常年同衙门的人打交道,那些官老爷身上,身上便带着一股官威气势,一看就知道十分不好惹。但,这个外甥比他所见过的那些官老爷更让人不敢放肆。
何平宴微微颔首。
模样瞧着很是平易近人。
他并没有摆出一副官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句句回话,言辞含蓄内敛,但刘三舅就是熄了与他亲切攀谈的念头。
他能对别的外甥勾肩搭背,甚至充当长辈般的教导提点一二,但对着何平宴这个外甥,刘三舅下意识就矮了一头。
大人们说着话,在刘氏怀里的四饼见了他,几步蹬蹬蹬的跑了来,伸手要他抱。
何平宴微微弯腰,把人放在腿上。
刘三舅见状,同他指了指刘帆:“那是你表叔,让你表叔带你去玩吧。”
先前他就哄了会这孩子,只他一只在妹妹怀里不肯出来。
四饼不爱理人,把小脑袋埋进何平宴怀里。
他笑笑,同刘三舅说:“他不爱动,三舅舅不用管他。”
又看了看刘帆,“我府上还有几位同表弟年纪相仿的孩子,表弟若有空,可来寻他们。”
孟氏大喜:“这感情好。”
焦氏撇撇嘴儿。她膝下只两个女儿,大的早就嫁为人妇,小的正说了亲。
她对米仙仙倒羡慕得很。
刘家虽说才回没几日,但该打听的还是打听了,尤其是这个最有出息的外甥家。
知县大人,膝下四位公子,还都是外甥媳妇所出。
晌午,正厅里开了两桌。
按刘氏原本的意思,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分桌,只何平宴坚持说要分,便也只得依着他。
米仙仙在后边抿唇偷笑。
用了饭不久,何平宴两个便跟刘三舅告辞。
他公务繁忙,能抽出时辰来见见人已是难得,刘三舅表示很是理解。
四饼已经在他爹怀里睡着了,何平宴一手抱着小儿,一手揽着娇妻,夫妻俩说着话。
“今日如何?”
他问。
米仙仙那脸顿时一言难尽。
“叹为观止。”
刘月娇在饭桌上又包了回泪。
“你这个表妹啊,不是人,是水。”她回得再认真不过。
也不知道那吴夫人,知道自己嘴里满口夸的大方得体的姑娘换成了动不动就掉泪花的,还能不能夸得出口!
这可真是祸害别人家去了。
米仙仙很是担心:“相公,怎么办呀,你瞧这一个一个的,咱们以后的儿媳妇怕是危险了。”
米仙仙不信吴家没打听过,但这打听来的却是各种好,真实如何怕是只有自家人知道。
“还早着呢。”何平宴安慰她。
他的儿子自是随了他一般,只一眼就能寻到那个相伴一生的人的。
米仙仙很是怀疑。
她手指在他怀中点了点:“你说大饼几个也就罢了,左右生得好,甭管儿媳妇好不好,但定是缺不了的。但他呢?”
他怀中的小儿呼呼大睡,一张小脸很是乖巧可爱。
长大后也定然是一位翩翩少年。
米仙仙当亲娘的,哪怕觉得自己儿子再好,哪怕大饼几个都能娶上媳妇,但这个小儿子,她觉着,怕是得砸手里头了。
哪家闺女愿意嫁给一个连动都不肯动的?哪怕他长得好。
谁愿意的?
三个大儿子,她是怕他们娶不到好媳妇,但轮到这个小儿子,她是怕他压根就娶不上媳妇。
她问。
那车里一时静谧,只车轱辘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何平宴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他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第76章
到六月,天儿彻底热了起来。
树荫下随处可见摇着团扇的人纳凉,何家的冰食又铺开了,在何家集坊旁收拾了个小间出来,挂了冰食的招牌。一早便用甘草、陈皮等药材煮出来放得凉凉的,那药材的清新一熬出来散得满大街都能闻上。
何家集坊登门的人多,如今这街上大小铺子林立,街上很是热络,何家的冰食也不止专卖冰食,还有饮子\汤品\凉水等。
汤品是用荔枝梅花等花果洒上盐,腌制后再晒干,用文火微微烘焙,碾成粉,制成花果粉,放入罐中封好,待用时再勺上一些,冲泡成饮料,而不同的花果粉做出的汤品又各有不同,有荔枝汤、乌梅汤等。
走上几步,在何家冰食铺子吃上一碗,闷热之气顿时就消了下去。
何志忠特意来寻了米仙仙。
“县里有集坊、冰食铺子,镇上怕是无法顾及了。”何志忠一人要打理两家铺子,实在是分身乏术。
米仙仙很是关心的说了句:“大哥你也要保重身子才是,有事叫底下的人跑跑腿儿就是,实在不用亲力亲为的。”
真的,毕竟就只有大哥这么一个能信的了。
“镇上的摊子就不用开了,左右镇上也是有冰食铺子的。”
送走了何志忠,米仙仙穿着一身翠绿的罗衫罗裙靠在榻上,露出同样翠色的抹胸,上边绣着两只正在戏水的鸳鸯。外边儿天热,房里早早就搁了盆冰,倒是凉爽得很。
米仙仙对府上的下人也很是大方,入了夏后丫头们的房里每日供应半盆冰,一盏凉水,连前院的衙役胥吏们也有甘草凉水喝。
如今谁不夸她何夫人心地善良,人美大方的。
如玉的皓腕露了出来,在翠绿的纱罗衬托下越发显得白皙通透,莹莹发着微光一般,她柔软的小手刚碰上一旁的盏杯,手心不过堪堪碰触到那微凉,就被人给抽走了。
人参站在一旁,手中托着一盏凉水,黄澄澄的汤水还散发着药材清香,带着幽幽凉意,她面儿上没有半分波动,一板一眼的说:“老爷说了,夫人你只能喝半盏。”
……
就那么小小一杯,半盏就是三两口的事。
米仙仙气得很,连小儿子四饼一日都能喝一盏凉茶呢,到她这儿竟然就只半盏!
气人。
她鼓着脸儿,人参只得劝:“夫人,大夫说你体质偏寒,这房里的冰盆按理也不该一盆一盆的安置,何况……”
米仙仙打断她:“你别说了。”
前些时日她肚子绞痛,把何平宴给吓坏了,当时就命人请了大夫来,连着两个大夫都说她体质寒凉,又受房里不断的冰气影响,更甚还有凉饮入口,寒气充盈入身,扰乱了身体的阳气,阴阳不协调,自然会生出毛病来。
大夫开了方子,说要好生调养,但这冰气和入口的冰饮都不得过量了,按他们那意思,这房里最好不要放冰盆,何平宴一切按照大夫的嘱咐行事,如今房里有冰盆,一日能喝上三两口冰饮还是她费力争取来的。
何平宴是应下了,但却让人参一五一十的盯着她,以往在这个家中,任何事都是她说了算,如今在轮到自己的事上,她反而一丁点做主当家的权力都没有了。
玉竹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个帖子。
“夫人,这是吴家送来的,说是和刘家已经定下了日子,请夫人去参加喜宴。”
焦氏虽说觉得这二女婿论外貌模样比不得何平宴这个外甥,手腕能力更是与他有天壤之别,唯一能胜过的,恐怕就是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