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方车辆传来不耐的喇叭声以示催促,路醒才猛地抽身退离,顾垣之愣了愣,路醒赶在他说话前先说:
“这才是谈恋爱该做的事。”
说罢快速解了安全带,开了车门下车,只留下一句:“正巧到了学校附近,我去找个东西,顾老师开车小心。”
路醒个子不高不矮,在这寒冷的冬天里穿着并不厚重的棉服,在凛冽的风里缩成一团小跑着离开,顾垣之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路醒曾经说过自己很怕冷。等后面的喇叭声再次响起时,顾垣之忙发动了车子离开。
路醒急急忙忙地跑到刚才上课的教室时,门已经锁上了,证明今天一天这间教室都不会再有课,只有明天再来了,他正想离开,一个人突然从楼梯间拐了出来,试探地叫了一声:“同学,是你吗?”
是宋宁,确认来的人是路醒后他松了口气,小跑着朝他跑了过来,手里握着的,是路醒差点丢了的钱包,他递过来:“这是你的吧?我返回来找东西的时间在地上发现的。”
路醒把钱包接过去,忙道谢;“你叫宋宁是吧?真的太谢谢你了,不过我现在有点急事马上就要走,等下次上课的时候见到你我再好好向你道谢,不好意思。”
宋宁还不及反应,路醒已经飞快地下了楼梯,很着急的样子,身后有人叫了声:“宋宁,上课了。”他转身,跟着进了教室。
这边,路醒拿了钱包飞快出了学校,不巧,天空不作美,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要坐的公车恰好在他面前驶过,路醒没追上,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师傅摇下车窗问他:“走吗?”
这诱惑可真是太大了,要知道路醒平常是个能走路就绝不做公交,能坐公交就绝不换乘地铁,能坐公交地铁就绝不破费打车的人。主要是s市起步价太贵了,这还没上车呢,已经划了一顿饭钱,路醒对此深恶痛绝,所以平常鲜少打车,只是今天嘛...
哎!路醒计算了一下路程,咬牙拉开车门进去了,司机开始打表,明晃晃的两位数照的路醒头疼,他幽幽感叹自己又少了一顿外卖钱了。
万幸,顾垣之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不过十多分钟路醒就下了车,忍痛付了三十大洋后他一路小跑着,紧攥着手中被他捏的有些变形的廉价的钱包,直直朝着顾垣之的家去了。
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毯子变得方正,这说明顾垣之已经回来了,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按了门铃。
半分钟后,顾垣之开了门,他换了宽松的家居服,瞧见是路醒,略微地有些惊讶,然后那惊讶很快不见,转而恢复原样。
路醒门都忘了进,只是扬了扬手里的钱包,争一口气似的,对顾垣之说:“顾老师,我找到我的钱包了,你看,我没骗你吧。”
顾垣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路醒又说:“说起来我还真是幸运,钱包竟然被你们系的一个学生给捡到了,正巧他在附近教室有课,我刚到学校,就碰到他了,我为了来找你,都还没来得及给人道谢呢。”
顾垣之终于了一点反应,像是有些困惑:“为什么要来找我?”
路醒也楞了一下:“就给你看看..我真的带了钱包,没有撒谎。”
气氛一下变得非常诡异,安静,尴尬,可路醒还着了魔似的,他甚至打开了手里的钱包,把里面夹着的零星卡劵,几张红色钞票抽出一半来给顾垣之看。
透过自己手指间的缝隙,他看到了顾垣
之扫了一眼那浅灰色的钱包,路醒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感到了一阵排山倒海似的难堪。
顾垣之突然想起刚才下车时路醒瑟瑟发抖的背影,他别过身子,问:“你要进来吗?”
路醒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这个季节的天气很难出现暴雨倾盆的景象,但也足够淋湿行人了。
他先是低头看了下自己占了泥污的鞋面,又看了下旁边摆放着的,光洁如新的地毯,摇了摇头:“不了吧,我就是想给你看看...想来看看你。”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路醒在顾垣之面前一向的死皮赖脸突然失效了,顾垣之其实什么也没说,他也什么都没做,可路醒不知为何就被这气氛里心照不宣的暗示给戳中了软肋,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来,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但又舍不得,只觉得在离开之前应该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可那是什么呢?
“你在伤心吗?” 顾垣之问了句
路醒从胡思乱想里抽身出来,有些懵:“啊?”
顾垣之说:“气氛好像有点奇怪。”
瞧,这奇怪的氛围连一向不问他事的顾垣之都感受到了,果然是有问题啊...
“是因为刚才在餐厅结账的事吗?”顾垣之又说,罕见地话多了。路醒还没来得及高兴,顾垣之的下一句话直接把他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你没有钱吗?路醒。”
路醒的心猛地往下坠了一下,张口正欲辩解些什么,却迟迟吐不出一个字。
而顾垣之,一如往昔,遗世而独立,他像是感受不到路醒低落的情绪,只是用着那样认真的眼神无悲无喜地看着路醒,好似在认真地劝诫着他:
“或许你不该再继续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去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在这个年纪为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餐费而窘迫。”
在那一瞬间,路醒的心跳短暂地加速了几秒,而后迅速冷却,在他不及反应间坠到最深处,喉咙里似灌了铅,再也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可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即使钱包没有落在教室里,即使他们平静地吃完了这顿饭,付了钱,他仍然还是那个看见不足四位数的餐费会条件反射地皱眉的,会因为三十块钱打车费用而感到痛心的,27岁的,一无是处的路醒。
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爱了好多年的,强大而遥远的顾垣之。
第6章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之间安静的对视,路醒从衣服兜里摸出振动着的手机,看了眼,是未知的号码,他接起来,那边传来一道他许久没有听过的,熟悉的声音:“你终于愿意接我电话了?”
路醒楞了一下,看了看那串号码,皱着眉把电话挂了,然后对顾垣之说:“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路醒没带伞,更舍不得再买一把伞的钱,淋着雨回到宿舍,赵奕然已经到寝室 ,看见他这么早就回来了,一副惋惜的样子:
“这才不到七点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淋雨了?看来你这会约的不算顺利啊,我还以为你今晚要来外面过夜,不回来了呢。”
路醒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拿起床边的干毛巾擦着湿尽的头发,从怀里摸出已经关了机的电话。
犹豫了下,他按开了手机,果然立即跳出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路醒看的烦躁,把手机,钱包往床上一丢,问:“奕然,你那儿还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兼职?”
赵奕然问:“你上次接的那个活儿已经译完了?这马上要放寒假了,兼职应该是不缺的,你放假要是不回去的话,想找个兼职应该不难。我爸前天还夸你呢,说你的译文不错。
对了我前天回家,好像听到他说我们学校出版社好像在招个翻译,说是要给文学院那边翻一本书,前几年一个外教自己写的,文学院那边非要人给翻过来,说有用。这消息还没放出去呢,是我爸那边认识的人人家随口一说,估计也就放假前就要招人了,赶在开学前把书给印出来。”
赵奕然是本地人,父母还都是s大外国语学院的教师,在这方面门路多,路醒好些兼职都是经了他的手。
路醒点点头“行,那你把联系方式给我一下,我去试试。”
赵奕然应了下来,又说:“你也别太累了,下学期马上就要去实习了,实习完回来毕业,到时候再慢慢赚钱也不迟。”
赵奕然说完这些话就打了个哈欠继续上了床睡觉,路醒很感激他,却也羡慕他,赵奕然生下来不愁吃穿,看问题如此简单,他羡慕,但也无奈。
路醒呆坐在位置上,直到冷的打了个喷嚏,这才想起来自己淋了雨得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否则稍不注意进了医院,又要经历一次今天的窘迫了。
或许还比不上今天,毕竟于他而言,还有什么比在顾垣之面前丢脸更让人难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