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路醒却没有这么好眠,他明明吃了药很困倦,但脑子里装着东西,却没那么容易睡着。
他想很多事情,先想到了他的姐姐路心,父母过世的早,他和路心彼此拉拔着长大,他们本该是着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姐弟,可为什么关系会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还想到了宋宁,无处不在的宋宁,然后他诡异地想到了唐思冶,唐思清嘴里的唐思冶,顾垣之眼里的唐思冶,和他眼里的唐思冶,奇怪是,这三个都是唐思冶,可都不是真正的唐思冶,那唐思冶究竟是谁呢?那个让顾垣之坠落人间的唐思冶。
他想的最多的事,自然是顾垣之了,而关于顾垣之,那可想的事情变太多了,譬如那天晚上的尴尬,难堪,愤恨,心痛。
他追求顾垣之的过程中早就将这些情绪经历了个遍,但像那天晚上那样一次性全中的情况并不多见,所以也难怪路醒情绪低迷了这么久。
他又想起今天在地铁站里的顾垣之,这是他一直都很熟悉的顾垣之,和唐思清口里那个他没有一点关系,是他路醒眼里的顾垣之,那顾垣之究竟又是谁呢?
想这么多,难怪脑子像要爆炸一样疼,路醒拿手揉着太阳穴,想不清楚,也懒得再想,回味着今天顾垣之扶着他手臂的温热触感,认了输,摸出手机,很慢很慢的敲击着键盘,对顾垣之说:“晚安,垣之。”
哎,路醒在求爱顾老师路上的第十三次单方面赌气,正式失败。
第18章
开了年,一切重新开始,路醒踩着最后一天进了实习的地方,正式成为了万万人中的一名朝九晚五的社会人士。
他实习的地方是院里统一分配的,是s大附近的一所中学。看到这地方的时候路醒很懵逼,一是因为疑惑于自己一个学翻译的怎么会被分到一个高中任教?!这不是师范专业该干的事吗?
第二个懵逼的原因嘛,说出来大家都不信,这所中学,s市七中,好巧不巧,正是路醒决定考研前短暂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缘,妙不可言。
当路醒静站在七中门口触景生情的时候,他忍不住感叹道。
谁曾想,四五年前他是七中的一个体育代课老师,而今天,居然又回到了这里,还特么变成了一个英语老师,他简直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他第一时间联系了院里,暂时得不到回复,这回跟他一起来七中实习的学生本硕一起共十多个,齐刷刷站成三排,像清宫戏里被待选的秀女,站在早春的微风里,等待着带队老师的挑选,分配。
他很快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牌子上写的是副校长办公室,还挺大,路醒走进去,就看到一个领导背对着自己打电话,带队老师不便打扰,就对路醒说:
“具体的工作事宜等会儿张校长会告诉你,你现在这儿等着吧,我去看看其他学生被安排的怎么样了。”
路醒点头,目送着带队老师离开,然后在等着张校长挂电话的间隙中,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的物件。
大约一刻钟之后,张校长终于挂断电话了,转过身来,是路醒还记得的一张脸,四目相望,路醒尴尬的不行,先发制人,走上去说:
“张校长!好久不见,我就是这回分配到您手下做事的翻译学生。我姓路,叫路醒。”
张副校长走上去亲切地握他的手,一边说:“小路啊,一晃咱们也这么多年没见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对了,你胃癌治好了吗?”
果然,出来混是要还的,路醒要知道自己有朝一日还要回到这里当差,当初说什么也不会用这么个瞎理由辞职。
当初他大学毕业出来,本身学体育的,从事职业有限,还得选个靠近s大的地方以便可以时时看着顾垣之,所以就以代课老师的名义在七中找了份差事。
干了一年多,业绩还不错,连领导都说要为他转正入编,可惜后来路醒受了刺激决定考研,于是提出了辞职,领导追问理由,路醒对当时主管这件事的老师说,就说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要去环游世界度过余生。
那位老师也是幽默,给路醒安上了胃癌这个病,现在被副校长这么一问,相当于谎言被当场戳穿,真是难以启齿呀。
路醒自知理亏,挂着尴尬的笑容不说话了,等着张校长把这篇翻过去。
“行了我也不拿你打趣了,当初你走了没多久我就知道你是去考研去了,考研这理由多好啊,直接说不就是了,还编什么谎话骗人?”
路醒赔笑,笑嘻嘻。
张校长终于进入正题:“其实要不是因为你在咱们学校待过,我也不会亲自问你们学院院长要人呢。你来这儿呢,不是继续回来当体育老师的,也不是来当英语老师的,这个你放心,你到这儿来,还是干自己的专业。”
路醒松了口气,问:“这么说是您特地给院里打了招呼把我分配到七中的?不过这儿有什么需要翻译的吗?”
张校长说:“以前是没有,这段时间就不一定了,你也知道,这段时间s市各大中小学忙着测评,考核,我们学校本来就忙的不行。
结果前些日子上面突然说近期要从英国来一个教研组来s市参与一个学校的考察,结果咱们学校就被选中了,他们前前后后在这儿估计要待上一段时间,除了考察之外也要和咱们这边商量一些合作的细节,算下来估计最多小两个月,学校决定还是找个专业点的翻译来办事,我这才想到了你,我查过你成绩了,还不错,就问你们院长要人了。”
路醒点头,表示懂了:“不过我学的是笔译那块,口译有些虚,这么多人,我怕我应付不过来。”
“谁说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们专业除了你和另外一个研究生之外,还有两个本科的,另外人手要是不够的话咱们学校的英语老师也会参与进来,当然还是以你们专业的为中心,总之人你不用担心,只要把事情给我办好了就行。”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路醒和几个同专业的学生见了面,另外一个临时分配进来的研究生说是今天有事耽搁了来不了,路醒就先和几个师弟说明了情况。
结束后已经过了中午,他想了想,干脆沿着记忆去了学生食堂,脖子里上挂着实习老师的工作牌,顺利地用十块不到的低价换到了一菜一汤。
他来的正是饭点,食堂里乌泱泱一大片全都是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他端着餐盘找了个靠柱子的角落坐在,掰了筷子正打算大快朵颐,这时候眼前一黑,一个人来到他身边,同样端着餐盘,看着他。
首先看穿的衣服肯定不是一个学生了,对方穿黑红相间的格子外套,戴着黑框眼镜,年纪和他差不多,皮肤很白净,他偷偷打量了着路醒,试探着在他面前坐下,小声地说:“路老师,请问我可以在这儿坐一坐吗?”
路醒说:“你随意,”
奇怪了,这食堂又不是他一个人开的,怎么坐那里还要征求他的同意,而且对方喊他路老师,这是认识他?可路醒想来想去,没见过这个人啊。
“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毕竟你才教了一年半的体育就走了,我们还没来得及见上几面。”那个人苦笑道。
话都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是记得他了,而且听这幽怨的程度好像还和他有点牵扯的样子,可问题来了,路醒绞尽脑汁想了,是真的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请问你是...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记性不好,实在想不起来你是谁了。”
这当然是骗人的鬼话,路醒自小头脑活泛记忆不错,连顾垣之身上有几个痣都记得清清楚楚,当然仅限于那些他看得见的地方。
对方脸色好了一点,看得出来是一个很胆小的人,他那筷子搅了搅餐盘里的饭菜,小声地说:
“我叫程澜,现在在教高二的语文,五年前和你一起进校任教的,不过那时候好几个老师一起入职,我又不太爱说话,所以你不记得我也是应该的...”
这话越说道后面越小声,听着可不像他话语里说的这么大度啊.....
程澜自顾自地说着:“其实好几次学校聚餐的时候我很想走过来和你说说话的,但每次刚鼓起勇气一看到你就泄气了。
我是个很慢热的人,本想接下来好好和你相处的,结果没多久你就走了,一晃都这么多年没见到你了,那天我在副校长办公室无意中看到实习名单上有你,路老师,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还特地等着你来食堂一起吃饭,结果你果然真的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