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75)

许多人慕名而来,总没耐性绕着官道走,而是从曲临江乘船直取山水镇。

虽才辰时,但往来船只已经不少。

每每有船靠岸,便有船家来迎:“客人这是打哪儿去啊?去四方来贺?那敢情好,快请上船来,我送您过去,一人只需一枚铜板,能省好些路呢。”

又道:“您要把船直接开过去?那可使不得。四方来贺那处的船坞是贺爷造的,地方不大,没法接待这样的大船。再则,若没人为您引路,那边不许船只停靠的。”

船家一脸笑容,耐心地为初登宝地的客人解释。

秦老袖手看着,摸着胡须笑道:“昨日我便想说了。你这山水镇人杰地灵,便是这些寻常百姓,说话吐字也较别的地方讲究,可见你教化有功。”

“师父,您快别夸我。”

何谚连连摆手道:“弟子不敢居功,这全是林轩的功劳。”

“哦?愿闻其详。”

秦老笑眯眯地说道。

何谚便和他说起个中原委。

贺林轩当初在四方来贺的另一面造了船坞,开张当日没派上用场,却没打算让它就此荒废。

开张的第三天,沿江便有客人远道而来——每年参加诗会的人,何谚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除了他有意提拔的后生,其余则来自东肃州的几大城镇。后来的人选,便是前一年参加过诗会的人推荐而来的。

这一年的诗会前所未有地成功,这些士子回去后,说了四方来贺的种种妙处,这便有人乘兴而来。

贺林轩一琢磨,当天就遣人去和船家谈了一桩生意。

——选定十名船家,许一枚木牌充作通行证,让他们在码头帮忙接引客人,每日收五个铜板。

这短短一段水路,船家们一日来回多趟,赚钱轻松还没危险,没被选上的船家看得眼红,都挤破脑袋想往里头钻呢。

“林轩说是沾了山水宝地的福气,自然要回馈乡里。”

“一来他能得方便,二来,他这个人吧,有自己的一套讲究。便常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活着图的就是一个乐呵。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是以,有福一起享,有钱一起赚。”

何谚说着,见师父面露赞色,也不掩佩服。

“他做事周全,特意让人教导这些船家该如何迎送客人,如何说话问答,还定了一些规矩。所以他们虽目不识丁,说话做事却很有些章法。”

秦老点头笑道:“此子有大智慧,听你说来,我便更想与他结交了。”

何谚佯装忧心,道:“说不得,师父今日得这忘年之交,徒儿我就要失宠了。”

“哈哈,尽是浑说。虽说总是看别人家的孩子可心,但你见过哪个为师为父的,真对旁个掏心窝了?”

他这样说,何谚便耐不住笑出声来。

师徒二人有说有笑,直到身后何金生提醒贺林轩的车马过来了,才停住。

蓝氏掀开车帘,才下马车就被诺儿抱住了,“阿么,好些日子不见,诺儿很是想念呢。阿么想不想诺儿呀?”

蓝氏的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心肝宝贝似地把他抱起来,连说想了,还在他肉乎乎的嫩脸蛋上亲了好几口。

扶着师父走回来的何谚看见,笑容差点裂了,心道:贺林轩还真是不对儿子藏私,这小小年纪嘴上就抹了蜜,往后还了得?

诺儿看见他,拱了拱小手,笑眯眯地说:“问阿伯安。听阿父说您睡眠不好,诺儿昨天给阿伯编了静心绳,阿爹说挂在床头上,晚上就不会做梦啦。诺儿昨晚试过,睡得可香呢。”

他说着,从自己腰上别着的小荷包里取出三色麻线编成的绳结,递给他。

何谚心里那叫一个熨帖,脸上的笑早压不住了,捏捏他的小脸蛋说:“谢谢诺儿,回头,我就让你阿么挂上。”

诺儿笑嘻嘻地点头,又凑到蓝氏耳边小声说:“阿么,我也给你编了。不过阿父说阿伯爱吃醋,我先哄哄他,回头再偷偷给你,不让他知道。”

蓝氏笑弯了腰,明知何谚耳聪目明肯定听得分明,也只管点头,和他咬耳朵说肯定不告诉他阿伯。

小开心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贺林轩和李文斌都没找到机会见礼。

索性两家人已经很熟稔,不讲究这些。

李文斌也被诺儿逗笑了,心中复杂的情绪稍定,面对秦老也能笑意如常。

秦老虽不认识,可几句话的功夫就被这小奶娃逗笑了几番,此时再忍不住道:“这便是贺家的小子吗?嘴儿真甜,模样生的也好。”

他朝诺儿伸手说:“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让阿爷抱抱可好?你若答应,阿爷就把这枚玉佩送你做见面礼,如何?”

诺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被蓝氏放回地上,就回头看向阿父和阿爹。

见他们点头,就对老人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道:“诺儿见过阿爷。”

他走过去牵住秦老的手,并不让他抱着——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对自己的体重也有些自知之明,不敢劳累这位看起来年纪很大的阿爷。

接过玉佩,他甜甜地道了谢,仰头问何谚说:“阿伯,这是你的阿父吗?你真好,以后诺儿长大了,阿爹和阿父老了,我也带他们出门玩儿。”

这一句,听得几位大人都笑起来。

第63章

曲临江对岸有山, 名唤天武山。

它与文曲山隔江相望,原本山水镇名中的“山”, 指的便是这两座山。

但六十多年前,天武山上突然降下天火,泰半山头毁于一旦。时人皆引为不祥之兆,将当时的州牧和郡守吓得不轻。

州牧怕被人指责为官不仁,便将管辖此地的郡守和县令斥责一番, 写了檄文祭天。

事后,他着人修改地方志,将它抹去不说,还在山上种下满山的桃树, 意在辟邪。

此后大家便管它叫作桃花山, 渐渐没有人再记得它原来的名字。

也是因此,每年桃花山开满桃花虽是一大盛景, 但很少有人到山上来。

后来一位喜爱桃花成痴的文儒将它买下来,在山上建造了别庄,每逢花开呼朋唤友来山上赏玩,才恢复些许人迹。

文儒逝世后, 桃花山几经转手,而今到了贺林轩手中。

众人相携上了船,蓝氏才发现李文武夫夫没来,忙问是出了何事。

李文斌歉然道:“前两日便得信说信儿偶染风寒,今日一早,书童遣人回来说他的情况有些反复。阿兄阿嫂不放心, 去书院接他了,特地交代我和林轩,向你们赔个不是。”

“说的什么话,自然是孩子的身体重要。”

蓝氏连忙询问李信的病情。

闻说并不严重,他这才放下心来,摸摸诺儿的头叮嘱说:“如今正值春夏之交,最易伤寒,诺儿也要小心些。”

诺儿自然答应。

今日顺风,船只很快就到了桃花山脚下。

虽花期将尽,但桃花山还是笼罩着粉色云雾,越往山上走,花开得越灿烂。

到了山腰上的山庄,树上甚至还能见到一簇簇欲绽未绽的花苞,夹藏在怒放的花丛中。

动静相宜,错落有致,正是赏花最好的时候。

灼灼其华,轻燃一树春色。徐徐香风,吹落满地缤纷。

李文斌看得心折,待要赋诗一首,就听诺儿欢呼出声:“好多桃花啊!阿爹,我们快去折一些,回去阿父做桃花饼吃,唔,还有桃花羹,桃花糕!”

李文斌:“……”

见他哭笑不得,蓝氏忍俊不禁,拉着诺儿的手笑道:“原来除了桃花茶,桃花还能做这么多吃食。我陪诺儿多摘些,可好?”

诺儿嘻然点头。

他们在前头说笑,贺林轩三人则落后几步,慢行闲话。

何谚扶着他师父,笑说:“上旬,四方来贺的文比题目便是桃花。我借着便利看得一首,却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此诗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好诗。

可叔父您有所不知,那日有位天命之年的进士郎入藏书阁窥得一副墨宝,形容几欲疯魔。

一向滴酒不沾的人,回去喝得酩酊大醉不说,醒来还哈哈大笑两声,提笔画了一副老翁花下饮酒图。”

何谚目露向往,“却不知是怎样的诗文,竟能有如此魔力,只恨无缘一见呐!”

贺林轩自称南陵人士,但秦老自十几年前便深居简出,他不认得对方,也不怕贺林轩认出他来,因此很是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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