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18)

张河道:“岂止如此!”

“那贺大海我是知道的,早几年被送到镇上私塾读书,又在镇上娶了哥儿,风光着呢。听说他一直赖在家里不事生产,二十七八岁的老童生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还总往花柳之地去,真真斯文败类!”

说着,他又想起今天让贺林轩送去的那半篮子鸭蛋,心中直骂他们也不怕吃了烂肠子!

“哼,也不知道这些年贪了多少银两,都能养着他儿子过风流日子了。这种人竟没趁早被收了去,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呸呸,罪过罪过!”

他一时失口,拍了拍自己的嘴,忙合手对着外头拜了又拜。

李文武也很气愤,但他见多了险恶人心,很快就平静下来。

当年,他这一条腿不就是这么被硬生生打断的么。

比起夫郎和阿弟,他已经学会对人世间的恶毒心肠沉默以对。

叹了一声,李文武说道:“恐怕还不止这些。”

“林轩入狱后,里长就把他家里的田产没收了。虽说是充公,可谁不知道现在是他夫郎家的兄弟在种着?那地可足有二十亩良田,恐怕就是没有贺大海杀牛的事,他也不会让林轩顺利长大,拿回这些田产。”

不是他把人心想得太坏,而是世风日下,平白滋养了一些人的狼子野心,也养肥了他们的胆子。

一次两次没有受到惩罚,他们只会一次比一次更狠,更毒。

贺林轩默然。

原主没有想到其中更深的利害关系,但也因为这件事变得孤僻激愤。

出狱后,面对村人的奚落和排斥,面对苦难的生活,他早不想活了,只想着用这条命和里长一家同归于尽。

他计划投毒,只是一直没攒够钱买□□而已,后来和李家定下亲事,才歇了这份心。

贺林轩伸手擦了李文斌的眼泪,说道:“好了,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这儿吗?”

李文斌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心寒。是非公道被如此埋没,强权罪恶欺人太甚!再这样下去,大梁百姓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张河道:“是啊,这日子是一年比一年难了。再这样下去,迟早逼得百姓造反!就算没人敢,北边的牧人国,西面的蛮国都看着呢。要是打进来,那些无辜将士岂非第一个要死?”

他说着,伏在桌案上哭出声来。

贺林轩意外于他会说出这样一番忧国忧民的话来,而李文斌兄弟也都红了眼睛。

李文武拍着夫郎的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对贺林轩说:“林轩不要见怪。”

“张家的父兄当年受我家里连累,被圣上放逐边疆。阿父兄长还有几位叔伯都驻守在北边和西域,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他便是想到都揪着心,何况是张河呢。

贺林轩没想到张家的背景这么大,还是这样的处境,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文武也不瞒他。

他说道:“我们祖上在江南李家,人称江南桃李家。”

第16章

忆起往昔,李文武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江南桃李家,曾经何等的风光。

自天启年间,梁启帝还在世的时候,世道还算平顺,连着有五届状元都出自李家书院。

自此李家书院名震天下,天下文豪隐隐以李家马首是瞻,称一声天下之师也不为过。

但自梁启帝中年而逝,被他宠幸的皇后母族陈家早已是狼子野心,乱象自此而生。

“我们这一支是嫡系。当时朝局很乱,先太皇太后陈氏把持朝局,先帝式微。若非有中直之臣以死相逼,那陈氏都要越俎代庖,称为陈皇了。”

李文武对陈家的厌恶深入骨髓,哪怕先太皇太后身份尊贵,他说起来也是嗤之以鼻。

“后来,先帝隐姓埋名在我们李家书院求学,祖父便是他的老师。一年后,他对祖父表明身份,恳请祖父助他拿回政权,整肃朝纲。”

“当时祖父已经窥见天下乱象,又见先帝心志坚定,聪明温厚,便不顾曾祖阻拦入仕为官。”

李文武低叹了一声。

若没有这番知遇之恩,没有这番宏图报复,如今李家应当还是受人敬仰却也只能对着大梁的未来长吁短叹的书匠人家吧。

先帝没有辜负李老的期望。

他忝为帝师,对先帝悉心教导,又利用李家在文臣中的地位培植势力,全力相助先帝与陈家抗衡。

终于在五年后,也就是先帝二十五岁这年,李老太傅联手群臣对陈氏施压,替先帝请命大婚,亲政朝纲。

他们成功了,但这一切还仅仅只是开始。

那时的朝堂,后人道听途说也能想象到风云之变。

而李文武曾亲眼看过祖父和阿父呕心沥血,对陈贼挥笔诛伐,也对大梁的未来充满期待。

这些,哪怕十年蹉跎,他也不曾有一刻忘怀。

先帝有宏图大志,他整顿吏治,修编法度,扼杀贪污舞弊之风,更要剪除先太后一党。

如此,过了十年,已见成效。

天下初定,就在众臣以为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先帝竟毫无预兆地驾崩了!

李文武心里对先帝暴毙之事当然是有些想法的,却不能对他们说,只道:“当年为了麻痹仙太后,先帝在立后之前就迎娶陈家哥儿为贵君,还让年长自己好几岁的贵君生下长子。”

“先帝爷驾崩那年,大皇子已有十八岁,其余皇子年纪相差甚大,便是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也才九岁。”

“陈家一党立刻死灰复燃,拥立大皇子为新君,先帝推行的新政从此不了了之。”

“虽然祖父负隅顽抗,但当今不肯听二家之言。圣旨不批,臣下又能如何?”

新帝的登基,意味着陈家的起复。

而陈家的反扑,首当其冲要对付的就是李家。

“祖父还在世时,他们投鼠忌器。在先帝驾崩的第三年祖父却中毒身亡,他们也向我们下手了。”

李文武紧紧捏紧拳头,那些人连先帝都敢杀害,毒害祖父更不会手软。

可恨,他身为李家子孙却不能为祖父报仇!

而李家阿父当时也是一部尚书,李老太傅尸骨未寒,他便被褫夺官位,打入天牢。

太皇太后口称李家蛊惑天下书生造反,不仅李家书院被抄没,还夺了李家门下许多学生的功名。

陈氏被先帝压制十年,一朝得势,其狠辣更甚从前。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宁可错杀不肯放过,才逼得人不得不反了他,在当时引发了一场□□。

“那场大乱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群臣义愤,百姓喊杀。陈家的府邸暗夜里都被人放火烧得精光,除了两个在外室风流的子孙,全下了地狱。”

他冷哼了一声,但随即语气就绷紧了,“此事触怒了先太皇太后,他竟下令找不到凶手,就要将所有闹事的官员百姓通通砍杀。”

“当日,午门之前人满为患。那些被抓起来的人里,也有士兵们的家人,谁下得去手?可他们不下手,就会被太皇太后勒令同罪。”

“那时,我也在人群里。”

李文武深深吸了一口气,酒意上头,让他说起了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一段往事。

“我看着一身明黄的太皇太后拉着当今皇上站在刑台上,我听见他喝令要对千数百姓麾下屠刀!就在行刑令砸在地上的时候,一支箭矢从人群后射了出来,扎穿了太皇太后的脑袋……”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

时隔多年,那一幕仍然历历在目。

那时的李文武也被吓破了胆,可如今想起那根扎在陈贼脑袋上的箭,他只觉得一阵阵快意翻滚。

“是当时的禁军统领高将军动的手。”

李文武轻声继续。

“他骑马而来,跳上刑台当众对皇上说,不必找了,屠了陈家满门的就是我!他还举刀胁迫皇上,让他下旨放了百姓并承诺永不滥杀这些无辜。”

“圣旨下达后,他在皇上面前自刎谢罪了。”

李文斌和张河都抹了眼泪。

他们自小认得高将军,却是才知道他的死是这样惨烈,如何不悲痛。

“也是那一次吓怕了皇上。他应着群臣的要求,放了阿父在内的三十余名官员。他也不敢再杀人,只说剥夺他们的官位。可陈家虽然快死绝了,但当初的贵君而今的太后却没倒,他如何也不会放过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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