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130)

“当时我自顾不暇,知道他们过得还算安稳,便无意将他们卷进这场胜负难料的争斗之中。而那时,你与你夫郎才成婚不久。你的出身和经历,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将杯中茶水饮尽,天顺帝叹道:“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朕拘泥于门户之见,却是浅薄了。”

“但是林轩,不管你信不信,朕可以摸着良心说,朕当时做这些,不是出于一个男人对哥儿的感情。而是为人子,为人友,为人主,朕理应如此。你明白吗?”

“我明白。”

贺林轩轻叹一声,给他斟茶,敛眸道:“于道义而言,您没有做错。于情理而言,我当代勉之与阿兄,谢过陛下的维护之心。”

天顺帝受了这句谢,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最终还是忍不住喟然长叹道:“没想到,朕会与人说这些话,这个人甚至还是林轩你!真是……不可思议。”

贺林轩眨眨眼睛,笑道:“是啊。我本来以为我会吃醋,没想到听君一席话,反而释怀了。”

天顺帝奇道:“为何?”

难道他堂堂帝王之尊,连让他吃一下醋的资格都没有?

这未免太过狂妄了吧!

贺林轩说:“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天顺帝:“……”

看他握紧了茶杯非常想往自己脸上砸一个的模样,贺林轩笑出声来。

这确是他的肺腑之言。

在他看来,天顺帝是个相当理智且有底线的人。

哪怕李文斌的夫君真的是一个不堪入目的杀牛贼、目不识丁胸无点墨的乡间猎户,他会做的,最多不过是杀了对方。

他不会介入李文斌的生活,更不会将对方占为己有。

这样一想,贺林轩的心就定下来了。

换作他对李文斌的感情,定是不择手段,誓死不放手。

而天顺帝对李文斌的感情与他不同,不论是年幼时的亲近,还是后来的愧疚和责任感——或许,因为颠沛流离的生活,还有过一点遐想和寄托,但这份情谊十分纯粹。

他虽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爱人存有好感,却不会因此而对爱人心生芥蒂。

何况,退一万步讲,哪怕天顺帝心里真的有某些想法,经过今天的开诚布公,也注定胎死腹中,再不见天日。

那么,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么想着,贺林轩敬了天顺帝一杯茶,道:“陛下对我坦诚,今天,我便也对陛下言无不尽。说实话,以前我觉得,我同陛下能够成为君臣楷模,却未必能成为朋友。现在,我收回这句话。”

天顺帝愣了一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以朋友的身份衡量他。

随即,他饮下这杯茶,道:“虽然君臣法礼高过一切,但是林轩,你今天这句话,我记在心上了。”

两人相视一眼,过往种种,皆付诸一笑。

天顺帝放宽了心,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问他:“你们回京之后,朕自认为言行举止从无逾越之处。林轩,你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是不是黄赫他们在回京路上冒犯了你?”

贺林轩摇头道:“他们对我的态度是有些不友好。不过,那时我以为他们和清之兄长一样,是不满阿兄对我百依百顺,并没有多心。”

“那后来,怎么又多心了呢?”

天顺帝实在想不通。

贺林轩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陛下当真想知道?”

天顺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既已问出口,难道还有假不成?

贺林轩瞥了一眼屏风外面站的恭恭敬敬、头发花白的老人,压低声音说:“那日王喜公公来府里传旨……他对我夫郎,恭敬过头了。”

“……”

无言片刻,天顺帝哑然失笑。

第107章

次日, 早朝上难得一派和顺。

贺尚书一力降十会,负债累累的官员们在恢复清白身之前都很默契地夹起尾巴做人。

——事实上, 昨天夜里他们已经和安平侯世子密谈过一次,决定以退为进,待新科过后,新人入朝之际再战不迟。

也有聪明人从虞明博骤变的态度中,看出了端倪。

既然安平侯府已经出手了, 他们只管袖手旁观,静观其变便好。

说不得,贺大人这身官袍都穿不了几天了。

且让他得意几日又何妨?

不管他们打着什么样的主意,这番君臣顺意的结果都让天顺帝感到满意。

退朝后, 一行人各自回府换了常衣, 往同一个地方赶去。

南陵西南城,福西坊。

别院之中, 客人们往来逢迎,对着谁都是一张笑脸,哪怕是第一次见面,也都十分热络。

气氛热闹, 所有人都拼着一份养气功夫,欢声笑语不断。

可随着时间推移,终于还是有人坐不住了。

“郑兄,你久居京城,在贵人面前最有情面。此次召集我等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万望老兄指点一下愚弟!哎哟, 自从踏进贵宝地,我这心啊就七上八下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说话的人姓刘,祖籍西凉。

西凉那地方最出名的除了漫天沙子,就是沙匪了。

此番远道而来,可以说是这些人里最没有底气的那部分人,也难怪会是他先开了这个口。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纷纷停下话头,朝客席第一座次的郑当家看去。

被尊为地头蛇的郑当家手心渗出虚汗,却还是装着一脸的从容淡定,笑得高深莫测。

只见他不急不慢地捻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边吃边说:“各位稍安勿躁。来来,都尝尝桌上的茶点,这可都是四方街才有的好东西,等闲吃不到的。这么放着,真是暴殄天物了。”

“哎哟,老兄啊!”

刘当家看了一眼关着的门——虽然引他们进来后,那些佩刀侍卫就贴心地退出去了,他还是怕叫人听见,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还不知道今天过后,我这脑袋在不在脖子上,哪里吃得下呀。”

郑当家哈哈一笑,“瞧你这话说的,吓唬谁呢?”

说着,他扫视一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人,喝了一口菊花茶,面露一脸的享受。

而后,郑当家慢悠悠道:“贵人们的事,他们没开口,我这二道贩子哪敢胡说?不过么……”

“不过什么?”

“哎呀,老兄您倒是说呀。”

“郑当家,郑兄!你就别吊我们胃口了!”

有刘当家开了先河,其他人再不怕露怯,当下都追问起来。

在座没有一个无知之辈。

他们家大业大,哪怕地位卑微,不懂得朝政纷争,也至少明白一点——朝廷缺钱,非常缺钱!

而现在,全大梁最有钱的人齐聚一堂,上头的用意根本不用深究。

除了钱,他们也没有别的可以被惦记的了。

差别只在于,朝廷究竟要多少,又想怎么要。

要多少,他们踏进南陵城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真正要命的就是这个“要法”。

一个不好,甚至全家人都可能脑袋搬家!

真是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

郑当家面上笑呵呵的,心里却早就骂开了。

他知道什么?

他知道个屁!

人人都以为他在南陵城混得开,哪里知道他心里苦。

没错,每年他往上头送的礼是很多,收的人也不少。可关键时候,根本靠不住!

像是这次,那些贵人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让他做好最坏的准备。甚至有两家直接将他拒之门外,生怕沾惹上晦气一样,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

但是眼下被寄予厚望,他能说实话吗?

他不能!

郑当家硬着头皮绷住八风不动的笑脸,说:“诸位听我一言。”

“如今新朝新气象,陛下圣明仁慈,是再宽厚不过的人。既然不远千里请来各位,那定是要送大家一场富贵,哪里会为难他的子民呢?你们且将心放到肚子里,切莫胡思乱想。”

“富贵?”

“此话当真?”

“还请郑兄教我……”

就在众人追问郑当家的时候,另一侧厢房里,何谚放下手中的听筒,感慨道:“聪明人果然只多不少,这位郑当家就很有胆识嘛。林轩,你说,你这神机妙算被人家看透几分了?”

他有心看贺林轩的热闹,其他人也是如此,纷纷都朝贺林轩看过去。

贺林轩正在教夫郎和儿子竹筒传声的原理,闻言画图的手一顿,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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