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手松开。”
陆喻的喊声携着那一记拳头而至，可这次孟郊雪没有喝醉，轻轻松松躲过，拳峰擦过他的颧骨，打空了。
孟郊雪眉头皱起不耐，厌烦地看着陆喻，“我和你哥正在说话呢，小鬼滚远点。”
“别和我弟这么说话。”陆昭拉住陆喻，孟郊雪哼笑一声，举起双手像是在投降。
陆喻深吸一口气，见到他看着自己哥哥的眼神，所有的烦躁不安都堵在了心里，手脚不受控制一般，拉开陆昭抓着自己的手，上前两步，一脚踹在了孟郊雪的小腿上。
孟郊雪吃痛，身体一歪，整个人往后倒，“噗通”一声，掉进了泳池。
水花四溅，陆喻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时，手臂被他哥拉开，他听到陆昭急声道：“这泳池得有三米多，孟郊雪他不会游泳。”
陆喻愣怔，下一秒，人已经跳进了水里。
孟郊雪不会游泳，从小就不会，长大了也没想过去学。他在水里挣扎，扑腾了几下，后背贴上一片温热，腰被紧紧缠住，有双手托起了他下沉的身体，水中沉浮，他睁开眼，看到陆喻苍白的脸。
陆喻其实和他哥哥长得很像，就算他因为厌恶那种在失忆时不受控制被当狗耍的感觉，可也不能否认，是他自己把人给认错了。
十八岁的自己就像个浑身冒着粉色泡的智障，孟郊雪在心里感叹，缓缓闭上眼。
“你没事吧？”
陆喻跪在他身侧，焦急地看着他，几滴水从发梢上落下，滴在孟郊雪的脸上。
孟郊雪睫毛动了动，睁开眼又闭上，伸手抹开脸上的水，另一只手撑着湿滑的地，想要起来。
陆喻下意识扶他，却被他躲开。
孟郊雪自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转身看向陆昭。
“对不起，陆昭，我只是不想让你被人骗了。”孟郊雪何曾这般脆弱过，像是快要哭了，说着对不起，求着陆昭别生气。
陆喻浑身湿透，在旁看着他，狂跳的心脏在胸腔里慢慢恢复平静。他有些茫然，有些失措，更多的是后知后觉的惊慌。
就在刚才，当孟郊雪在他哥面前流露出与十八岁如出一辙的脆弱时，他竟心觉羡慕。
不，那可能都不只是羡慕了……
“我没生你的气，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你这么做也是为我好，只是……到这一步就够了。”陆昭这么说着，越过孟郊雪，拉起陆喻的手，把他那浑身湿透魂不守舍的弟弟给带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陆昭拿了毛巾给他擦干。陆喻站着没动，歪头看着陆昭凑过来的脸，距离很近很近。他嗅到陆昭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孟郊雪那味道相似。
陆喻恍惚间明白过来，他此时此刻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原来已经不在陆昭身上了。
就像是扎根的树木被移栽到了另外一处，连根拔起，包裹着树根的泥土坠落，就算在小心翼翼，还是会受伤。
他爱上了另外一个人，从山坡栽进了沙漠，风沙糊眼，他知道自己完了。
第10章 不喜欢
“小喻，在想什么？”
陆昭替他擦掉脸上的水渍，陆喻睁开眼，反应很慢，小声说：“哥，你的婚礼该怎么办？”
“是她主动和我提的，她说喜欢上了别人，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一时冲动。”陆昭叹了口气，抓着毛巾放在背后，露出苦笑，“感情这种事，也不能够勉强。”
陆喻看着他哥这幅表情，心都堵在了一起，皱起眉问：“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都不觉得生气吗？”
陆昭垂眸，目光是温柔的。他抬起手，手指碰了碰陆喻的湿发，像是在摸小狗。
他对陆喻说：“我想要她幸福快乐，可如果她在我这边不够快乐，我又为什么要拦着她。至于生气……可能难过更多一些吧，毕竟我的确是喜欢过她的。”
“我做不到像你这样。”陆喻认真地想了想，而后严肃道：“如果我喜欢的人和我在一起后，突然有一天对我说，他爱上了别人，我会疯掉的，我会恨死他的。”
陆昭失笑，“你说这话，就说明你还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你会舍不得恨她的。”
“太卑微了。”陆喻摇头，“这不是我想要的感情。”
陆昭觉得陆喻还小，是真的还是个小孩，才会说出这样子的话。
他揉了揉陆喻的头发，对他说：“我去给你拿衣服。”
陆喻拉住他哥，声音有些哑，“不用，我回自己房间了。”
陆昭愣了愣，随即说好。陆喻松开自己的手，对他哥说：“你不准在我走了后一个人偷偷哭。”
陆昭无奈，“我已经过会偷哭的年纪了。”
陆喻撇嘴，“你也没多大。”
门拉开又合上，陆喻没回自己房间，而是绕道回了楼下的泳池。
天一寸寸变暗，小岛上的晚霞美到失真，他站在空荡荡的泳池边，仰起头出神地看着露出月半的日暮。
“咔嚓”一声，陆喻回头，愣怔。
孟郊雪坐在暗处，赤裸着上半身，盘着腿，湿哒哒的上衣丢在一边，皱着眉甩了一下打不出火的Zippo，咬着那根泡了水点不燃的烟，仰头皱眉看着他。
陆喻握紧了拳头，他与孟郊雪只有几步距离，身体落在晚霞里，苍白的脸上难得飘上了一抹艳丽。
孟郊雪歪了歪头，看着陆喻沉默的样子，没了再抽烟的心思，捏下那根烟，直接塞进了烟盒里，捏成一团，扬手丢进了边上垃圾桶里。
一个非常好看的抛物线，陆喻的视线微动，回过头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孟郊雪不知何时起身，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来做什么？”他低头，表情不是非常好。
陆喻沉默了两秒，有在隐忍，随后低声道：“刚才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把你踹下去。”
陆喻这么说着，就听孟郊雪笑了一声，又靠近，宽阔的肩膀展开，两只手搭在陆喻身上，非常随意轻慢，他说：“你过来就为了和我说句道歉？”
陆喻不语，孟郊雪玩味地看着他，突然挑起他的下巴，食指指腹在柔软细嫩的皮肤上摩挲。陆喻喉结颤抖，孟郊雪的视线落在了那斑斑驳驳的吻痕上，像是逗狗一样，手指顺着下巴尖往下，擦过了那片他在陆喻身上留下的吻咬痕迹。
不知想到了什么，在那片姹紫嫣红的飘霞里，孟郊雪的肩膀压下，松松垮垮地站着，平视着陆喻，他说：“陆喻，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虽然……虽然……虽然早知道自己是完了。
可他还是不信邪，他还是要试一试。
于是，直到此刻。
陆喻忆起第一次见到孟郊雪时的情形，让人昏昏欲睡的壁灯下，孟郊雪是一脸的醉态，漂亮的脸上有迷离和深情，他叫错了名字，跌跌撞撞走来，一副发现了全世界的惊喜模样。
陆喻想，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他总想着能被人需要被人拥有，他想要被人藏在眼里放在心里，可事与愿违。
他被丢下了很多次，父母离异时，母亲和父亲都想要已经长大了的哥哥。他被丢在那间阴暗的房间里，听着屋外的争吵，他的爸爸说，不想要这个累赘。
小的时候，碰到这些事，是不会懂的。
因为毕竟也没人会教一个孩子如何去不在意大人的嫌恶，所以他只能痛苦，连带着恨着这个世界。
而现在当他长大了，可那句吃一堑长一智似乎在他身上从未管用过。
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像个魔咒，让他头痛欲裂。
“啪”，他伸手拍掉了孟郊雪的手，后退一大步，一脚踏空，身体踉跄着往后倒，双手抓着空气，指尖蹭到一片温热。
孟郊雪抓住了他。
陆喻睁大眼，孟郊雪拉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嘴角微勾，在陆喻呆滞的目光里，松开了手。
“扑腾”两声，陆喻摔进了泳池里。
水漫过身体，陆喻展开双手，钻出水面，眯着眼看向余晖里的男人。
孟郊雪捡起地上的衣服，挂在臂弯里，蹲在池边，嘴角噙着冷笑，“小鬼，和你说过了，别碍我事。”
孟郊雪丢下这句话，便起身，没再看陆喻一眼，踩着暮色往里走。
泳池里的水溅在了地上，水洼倒映着殷红霞光，一滩鲜红。
日头落下，泳池的水在慢慢变冷。陆喻一点点下沉，跌入了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