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的勾了勾唇,推开一小节窗户,果然与窗外那只妖怪已经生出了的猩红之眼。
下一秒,扑面的恶意朝她涌来。
尘封的记忆在此刻被展开。
……
凉宫浅夏从有记忆开始,就是躺在病床上度过。
洁白的房间,洁白的床单,洁白的一切,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无聊而又单调的每一天。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尤其不喜欢那些插满自己身体的管子——每一次护士小姐通过它们从她身上抽血时,她都疼的快要死去。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从纤细的青色血管里,被强制剥离了一样,顺着那慢慢被鲜红色的血液占满的玻璃管,一点一点消散。
哪怕不需要抽血的时候,她的身体依旧会隐隐作疼。
她讨厌冬天,每一个冬天来劲,那无处不在的寒意仿佛从每一个缝隙里渗透进来,附骨之疽一般腐蚀着她的骨髓,血肉,忍不了也甩不掉,被迫蜷缩着身体冰冷的就像是一具尸体。
但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里,上天还是赐予了她一道光。
9岁那年,她终于被允许外出,虽然只是在自家的庭院里逛逛,她也十分满足了。
那时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以外她只能透过房间里高高的小窗子,费劲的偷偷搬来圆凳,站上去小心翼翼不敢让人发现的观察着墙外的世界。
微风拂过樱树的枝桠,漫卷一树淡粉色的花瓣,似是在人间盛开了一场花瓣雨,落英缤纷,远远望去,满树的樱花像是一团团粉色的云霞。
柔软粉嫩的花瓣飘落在草地上,幽径上,纷纷扬扬落在她的乌黑发间,她穿过这一片仙境,然后看到了那个人。
小小的凉宫浅夏从来没有见过那般好看的人,他的眉眼似是由神明的双手绘成的一般,一颦一笑皆仿若高山流水不可亵渎,如瀑的银色长发散落在背后,那人坐在一树樱花铺成的地毯之上,纤长的指尖握着一小壶薄酒,玉白的瓷壶衬得他的手指愈发白皙修长。
他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的小小女孩,于是轻轻一挥手,下一秒凉宫浅夏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但凉宫浅夏没有害怕,甚至好奇的凑近了面前这个人,跪坐在他的身边,仰起脑袋:“你是谁呀?”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那一瞬,仿佛春风拂面,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黑发,却没有说话。
这个人身边的气场让她感到十分舒服,暖洋洋的像是被阳光晒过,于是她趴在案几之上,支着下巴歪头看他,微风和煦,两人就这么平静而安逸的度过了一个下午。
这一段回忆,是她在那宛如淤泥一样的家族里,获得的唯一一点美好。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就连这么一点温暖,也是虚假的。
她九岁那年遇到的男人,是她噩梦的起源,是凉宫家族的少主,是那个,被凉宫家族寄予厚望的人。
也是她,之所以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第15章 回忆
凉宫仓芥,凉宫家族千年不世出的通灵师奇才,在他的生命里,任何繁复精妙的阵法,只要到了他的手里,往往只要看过一遍,就能轻易施展。
但或许是天妒英才,慧极必伤,这个被凉宫家族内定为下一任少主的男人,在二十岁那年,因为一场的失误,沾染上了一种来自妖怪的罕见的剧毒。
这毒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侵蚀他的身体,慢慢消耗他所有的灵力,到最后,他会被吞噬的只剩下只剩下一张空荡的皮子。
眼看着自家少主一点点的衰弱,凉宫家族的族人们想到了一个被封存已久的禁法——换血。
养大一个拥有着凉宫仓芥血缘的孩子,然后在她十岁那年,将她身体里的血液,全部换给凉宫仓芥,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能够保住凉宫仓芥,保住他们家族兴盛不衰的办法。
于是凉宫浅夏就这么出生了。
一开始,就是为了死去而出生。
为了,拯救自己的父亲。
十岁生日以前,她只见过父亲一面,在那个温暖的下午。
再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被鲜血铺满的祭坛之上。
周围是为她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无比兴奋的族人,他们在欢歌,在舞蹈,在庆祝,脸上因为巨大的喜悦而扭曲的笑容刺得她眼睛生疼。
有点想哭,但是,她没有这个资格。
女孩被钉在巨大的墙面之上,□□着雪白的双足踩着他们准备了十年的阵法,鲜活的血液从她的身体里流淌而出,缓缓注入阵法的凹槽,然后逐渐流向对面的那个男人——
她的父亲。
在她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模糊的双眼里,男人纯洁无垢的银色长发缓缓开出了一朵朵鲜红的曼珠沙华,朝着彼岸堕落。
明明马上就要解脱了,为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么痛苦呢?
是因为她,就要这么死去了吗?
为什么呢?
她只不过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罢了。
身体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人们都说,生命的最后一刻,脑子里会回马灯一样回忆起自己的一生,然而她却悲哀的发现,在过去的十年里,她除了那个幽黑的房间,便一无所有。
她,有点不甘心。
真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有点不甘心。
滴答,滴答。
仿佛是某种错觉,抬眸时她看到,对面的男人,勾唇笑了笑,温柔慈爱,一如当年。
……
曾经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角被人就这么粗暴的撕开。
怨恨吗?
其实并不怨恨,她只是有些遗憾,遗憾那个时候,没能对他伸出手。
如果那时候握住了,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变得好一点?
“好了,游戏时间结束,”少女的手扶在窗框之上,笑意浅淡,“如果你只有这么点本事的话,那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云雾之上的妖怪仿佛被激怒了一般,铺天盖地的阴气从它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几秒钟就席卷了整座学校。
啪!
桌椅横倒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自己身边所有的同学,都身体僵直的站了起来,他们保持着一模一样的表情,如同橱柜里呈售的木偶,眼神空洞,表情空白,身后交缠着一根根黑色的丝线。
控制了所有的学生和老师吗?
这倒是十分厉害了。
不等那群被控制了的学生们扑上来抓她,她已经一脚踩上桌面,抓住风扇轻巧的一晃,腾空跃到了教室的另一端。
幸好自己的班级靠近楼梯口,不然要是其他班级的学生们全都冲出来,她就跑不掉了。
凉宫浅夏虽然灵力极高,但身体却和普通人无异,跑个两步就要大喘气,她倒是真没想到激怒了那只妖怪会变成这样的局面,要是早知如此她就不皮了。
楼梯下挤满了人群,往下跑是没可能的,那么就只能往天台跑,一口气冲上天台,她一把将铁链锁上,然后劫后余生般平复了几下自己的呼吸。
密集的雨点怒吼着砸在她的身上,似乎在宣泄着什么情绪,但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她虽然站在雨幕当中,身上的衣服却一点没湿。
这种大妖怪……靠她自己肯定是搞不定的,所以得等一等。
她闭起眼睛,盘膝坐在天台之上,双手飞快的结出各种各样复杂的手印。背后是“哐哐”作响的砸门声,身前是虎视眈眈的大妖怪,但她却镇定自若,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
……
乌云翻滚,天色及早的暗淡了下来。
黑夜是夜行的罪恶与杀戮最好的伪装,横滨某一处的角落里,伴随着连绵的枪火和不断的惨叫声,一个不知名或是不知名的黑手党组织,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退场。
哒,哒,哒。
巷口的深处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形娇小,披着黑色风衣气势逼人的橘发青年。
他压低了自己的帽檐,一步跨上停靠在附近的粉色机车,正要启动时,却听到身边响起了一道略带疑惑语气的声音:“中也大人,你看,站在那边的女孩子,是借住在您家的那个吗?”
部下指着略微远处的一座高楼,风雨飘摇下,站在最高处的少女的身影显得无比单薄,她一脚踩在天台之上,摇摇欲坠。
是她!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少女的容貌依旧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