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换锁?”顾呦呦不解地问,“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没事,我爸本来就迷糊……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发现沙盘,不然我和时诵就会变成肉碎的。”
卫强回家时发现小家伙全撤了,也没说什么。他向厨师交待了几句,然后收拾收拾东西,晚上搬到工作室住。
去年开始,卫强已经不再接集团的活计。一来因为在外面接活,钱赚得也不少;二来,中都基地就没几个男的,卫强在那里待得不自在;三来,基地的生活太健康向上了,没有一点声色犬马的去处,卫强觉得闷。
当初选工作室地点时,卫强也曾考虑过798、宋庄等地。实地看了一圈后,他嫌这两个地方一个闹腾一个偏,最后在大山子的环铁和CBD各弄了一个工作室。
大山子那边主要是展示雕塑作品,而CBD这里,就是以室内设计为主了。
卫强现在接的室内设计单,全部是公共建筑室内装修设计,不搞家居设计。因为家居设计很难单独收设计费,只能整体打包收费;而且家居设计局限太多,不适合他这种天马行空的艺术家。
想接办公室和其它公共建筑,如酒店、餐厅、展厅等地儿的室内设计活儿,卫强自然少不了要拉关系应酬。
和其它设计师相比,卫强自觉自己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首先是作品多。新华集团有钱,什么东西都搞得富丽堂皇的,而且对卫强的限制不大,所以他的作品又好又多;其次是材料好。卫强现在不少作品高度依赖顾氏水泥。这玩意儿有很多不同标号的产品,有的塑性好,有的刚度强。而且制作简单,很适合用在室内装潢的各个场所。
第三个优势,卫强认为是自己的形象。
刚满31岁的卫强,身材保持得很好。184的个头,英俊的相貌,加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健美体态,不管去哪儿,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有研究显示,在职场上,男性的相貌比女性更重要。换句话说,就女性而言,过于貌美,对于大部分工作(演艺圈等工作除外),都是减分项。旁人很容易因为这个女性的相貌,而忽视她的才干。如果取得了什么成就,像“她的身后肯定站着不止一个男人”之类的风言风语也会非常多;而对于男性来说,身高和相貌对于事业绝对是有加成的……该研究认为,男性长得好,不仅在与女性合作时更容易成功,和男性合作时,也更容易与“能干、爽利、器宇轩昂”等正面词汇联系在一起。
不过卫强没有意识到,他的最大优势其实不是这些,而是“张凌歌男朋友”的身份。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生病。且商业场亦即名利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少不了膏粱的堆积和酒精的润泽。应酬多了,心肺肝肾出毛病的几率也变得更大。不管目前身体如何,这些富商巨贾们,总想着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因此可以换器官换四肢的张凌歌,就被这些人视为救命观世音。反正自己的办公室或其它产业总是要装修的,不如给水平还不错的卫强,也算和活菩萨张凌歌扯上点关系。
经济不景气,不等于百业萧瑟。实际上在这个时候,死掉的都是服务中产阶级的“中档消费”,而最低端和最高端产业,则病态地繁荣起来。在愈来愈黯淡的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冒出了更多奢靡之处。
今天晚上,卫强要和一个姓蔡的大亨聚聚,商讨对方的高档会所设计。这个单子,是卫强的中学同学帮着联系的。这位同学在高中时和卫强挺不对付,几乎到了互为敌寇的地步,没想到他上个月找到卫强时,姿态放得特别低……一想到这个同学的嘴脸,卫强就想笑,怪道老话说:富在深山有远亲。
“老何的会所你去过没有?真俗!”酒足饭饱后,蔡老板大喇喇地瘫在沙发上,边剔牙边笑话自己的同行,“他的会所,只配接待煤老板。我搞的这个,目标客户富且贵,所以得有很强的艺术气息。”
“搞成艺术沙龙的样子?”卫强不解地问,“那您的会所有什么使用功能方面的要求吗?”
“会所嘛,就是会所!洗浴、酒吧和某些服务还是要有的……艺术性指的是风格,不是内容。”蔡老板拍了拍卫强的肩膀,“搞设计必须深入生活。今晚去我那个老会所走一圈?我们干脆‘直落’好了。”
张凌歌是岭南人。回国后,卫强也特意找了两三个岭南人学了几句白话。虽然日常交流依然不顺畅,但是某些特殊用词儿,他还是心里有数的——到了这位老板的会所体验生活,真的“直落”下去,明天张凌歌的头上就是一片草原了。
去年,准岳母张全得知卫强想单干,特地找他聊了很久。张全提醒卫强,基建口和工程口的风气不太正,乱七八糟的事儿很多,让他注意把持自己,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钱应该从正道去赚,应酬与否和能不能拿到项目没有必然关系,毕竟他的优势无须靠酒精和其它东西变现。张全还告诉卫强,人要堕落,比上进快很多,因为堕落只需要一跐溜,而上进需要用劲儿向上爬……
虽然准岳母的话不太中听,但卫强也不敢不听。因此这一年多,卫强还是做到了守身如玉。这会儿听见蔡老板的直落建议,卫强摇摇头说,“工作室还有几个活儿,我得回去赶紧弄完……您把老会所的平面图给我就好了。有照片当然更好。”
卫强的同学喝多了,这会儿说话也刻薄起来,“老板,卫强哪儿是有活儿啊,他在找借口呢。现在他吃的喝的全靠他老婆……孩子都不和他姓,可见他的家庭地位……这要是换成我,早就踢了那女人。女人拿不拿诺奖有什么重要,重点是模样好活好。就张凌歌那样子,卫强跟了她,你说卫强不是小白脸,谁信啊?”
蔡老板赶紧阻止卫强的同学胡说八道,他气愤地大声吼道,“你不想干了吧?不想干现在就滚蛋!”蔡老板转头看了一眼卫强的表情,知道卫强还在气头上,就放下姿态对卫强说,“你这个同学不是东西,我绝对会开了他。现在就开!您千万别生气……我爸换心脏的事儿,还得求你老婆呢……你看看能不能让你老婆亲自做手术?我不是不相信她的学生……我只有一个爹,真要有点好歹,我的日子没法过了。这样吧,我公司的办公楼装修全部让你做,还有几个哥们的活,我也帮你搞掂。”
回到工作室后,卫强脑子里还在回响同学那刀子般的言辞。他在办公区呆呆地坐了半晌后,回到卧室简单洗漱一下,就躺到床上。
在亚米国和中都基地,卫强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浑话,等自己出来单干后,这样的话就多了。
卫强知道,之所以在亚米国和基地听不到这样的话,一来因为在亚米国自己的工作方式是SOHO式的,在家搞设计,不与外人打交道,所以听不到什么风言风语;二来在中都基地,能干的全是女性,大家对此习以为常了,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现在自己出来单干,舆论环境顿时变得恶劣起来。
所谓恶劣的环境,包括那些在背后管自己叫“软饭男”的人,也包括做亲密状,告诉自己男人一生一世,就得多上几个女人才不辜负此生的家伙……卫强认识的这些老板,一个洁身自好的都没有,三房、四房都算少的。上周,一个年逾6旬的老板,带着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赴宴,还说那个女孩是他的“十三姨”。
至于那些给老板打工的人,是最爱嚼舌头、传播污言秽语的“八公”——大老板们结交卫强大多想得到什么,因此不会轻易得罪他;而下面的人,反正也出不起器官移植费,自然是怎么爽口怎么说。而且卫强知道,直落后,这些打工仔们也都会叫小姐……不堪之事确实成了这个圈子的常态。
自己真的亏了么?卫强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觉得心里堵得很——本质上,卫强依然是个“乖孩子”,但是环境的力量太强大了,他不可能一直当“挂在染缸边沿上的白布”,被染色是迟早的事儿。回集团吗?一想到那个干净到乏味的基地,卫强就浑身不自在。算了,先不想这些,多赚钱才是正经事儿。过段时间就去找张凌歌的学生,调整一下手术安排,让张凌歌亲自给蔡老板的爸爸做手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