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柏隆哂然,劝道,“在下以为,客舍中难免人多口杂,大将军和夫人还是宿在敝舍为好。”

公子却道:“人多口杂之处,才好打听各路消息。且我此番回来仍不宜泄露身份,万安馆中和城中的人先前已见过了我,若做得太神秘,反教人猜疑。”

柏隆只得应下。

万安馆的模样,与我离去前无甚二致。我和公子走进去的时候,当面遇到了阿香和一个仆人。二人皆是一愣,随即露出惊喜之色,一边往堂上大声说我回来了,一边迎上前。

“夫人怎去了这么许久?”行礼之后,阿香又是高兴又是感慨,“我等方才还议论说,年节也不见夫人回来,不知夫人要在外头留到几时。”

我笑了笑:“那边有些事,这不是回来了。”

阿香又唠叨了两句,笑眯眯地瞅着公子,道:“我就说么,夫人既然回了夫家,自是要跟着主公在那边过年才是。”

夫家。我面上不由一热。

公子却微微一笑,神色自若:“这些日子,馆中可还好?”

“甚好。”阿香笑道,“只是少了夫人主事,好些事只得我等几人商议着来,究竟啰嗦些。如今主公和夫人回来,我等就放心了。”

这时,小莺和老钱等人纷纷跑出来。

小莺似乎比我离开时又长开了些,上前来拉着我的手不放,见到公子,又变得满面通红。

老钱虽也欣喜,却稳重得多,走到我和公子面前,先行了礼,而后问了一通路途劳累的话语。

“听闻中原出了事,我等常牵挂主公和夫人,如今二位回来,我等便放心了。”他说,“主公和夫人必是饿了,我这就教庖中去做晚膳。”

我笑道:“不必麻烦,那些做给客人的菜肴,挑上几样送到院中便是。”

老钱应下。

众人兴高采烈,你一嘴我一嘴,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些日子客舍里的事,拥着我和公子往院子走去。

还未出堂上,忽然,迎面走来两个人。我定睛看去,愣了愣,却是郭老大和郭维。

二人看到我,亦是愕然。

“倪夫人。”郭老大随即露出笑容,上前行礼,“夫人何时回来了,我等竟是不知。”

我说:“刚回到,不想在此处遇到了了二位。”

郭老大笑笑:“我和二弟今日送渔获,城门关了回不得家,便在馆中留宿一夜。”

他说着话,将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公子打量。

上次公子来时,郭老大不曾与他见过面。

不过郭维却是见过的。他站在郭老大身旁,目光直接得多,一直瞥着公子看,没有出声。

我没有不掩饰,大大方方地向郭老大介绍道:“郭老大,这位便是我丈夫周元初。”说罢,向公子道,“这位是郭老大,常年为馆中送渔获,我与你说过。”

公子露出了然之色,微笑行礼:“原来是郭老大,幸会。”

郭老大亦笑道:“久仰周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

公子谦道:“郭老大过誉。”说罢,他看向郭维,和气道,“上次匆匆一面,郭兄弟别来无恙否?”

郭维看他一眼,淡淡笑了笑:“无恙,劳公子挂念。”

郭老大笑道:“我这兄弟是个粗人,公子不必与他这般客气。日后见了面,便如我等唤他阿维便是。”

公子颔首,却看着他:“既如此,我看郭老大年长于在下,不若便称郭兄如何?”

郭老大眼神一动,笑起来,道:“周公子真乃随和之人。”

公子笑了笑,看看四周:“二位可是要去用膳?”

“正是。”郭老大道,“天色已晚,我二人正打算到堂上去弄些吃食。”

公子道:“我与妇人亦要回院中用膳,不若一道。”

郭老大讶然,与郭维相视一眼。

我听得此言,有些诧异。看了看公子面上的笑容,心中明白此举必是有所打算。

“这怎好意思。”只听郭老大客气道。

公子道:“吾妇得郭兄府上帮衬多年,在下无以为报,只得备些薄酒聊表心意,还望郭兄切莫推拒。”

郭老大大笑,拱手:“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第267章布局(上)

我的院子里有待客的前堂, 众人在席上落座, 未几, 阿香按着我的吩咐,领着一干仆婢呈上酒菜。

公子这些年的确大有长进。从前,他挑剔至极,稍觉粗俗就不拿人正眼看,也因此颇受雒阳那群名士的追捧。若放在三年前, 我不敢相信他会跟石越那样的人称兄道弟,更不敢相信他会跟郭老大这样的把盏言欢。

他先与郭老大聊起家中之事,而后,又聊起海盐的物产和近来的渔汛。郭老大是个爽快之人,两杯酒下肚, 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近海什么季节有什么鱼, 头头是道。

“如此说来,郭兄的船, 能走出数百里海路?”公子讶然道。

“数百里海路算甚。”郭淮喝一口酒, 不屑地插嘴道,“南边的广州,北边的东莱都去过, 若是船够大够多, 还能走更远。”

郭老大看他一眼,少顷, 微笑:“我等靠海吃海, 行船的本事自是第一。”

公子亦笑:“在下听夫人提及从前许多事, 郭兄急公好义,广济乡人,实乃英雄。在下早有结交之意。不想今日刚回来便遇到了郭兄,岂非善缘。”

得了这般吹捧,郭老大的神色看上去颇为受用。

“公子过誉,渔户生活不易,我等能帮自是要帮上些。”说罢,他好奇道,“公子此番与夫人回来,不知是长住还是短住?”

“长短皆未定。”公子道,“不瞒郭兄,在下家中亦有经商,今父母老病,在下初承家业,正想做些事。如今中原乱事,郭兄想来也已听闻,只怕豫州待不住,还须过江往南来。前番听夫人说,虞氏在海盐乃首屈一指的大族,故在下此番来海盐,亦有意与虞衍公子结交一番,顺道商议商议落脚之途。”

我听着他说话,只觉心头一讪,这张口就来的模样,与从前凡事必引经据典的公子相比,也全然是换了一个人。不过他提起虞衍,倒着实教我有些诧异,不知用意。

“虞衍?”郭老大和郭维听公子提到他,面上的神色却有些变化。

郭维喝一口酒,没出声。

郭老大看着公子,道:“公子和夫人今日刚回来,恐怕对城中之事知晓不多。虞氏如今主事的并非虞衍,乃是其叔父虞松。”

这话与柏隆所言无异,公子仍露出讶色。

“哦?”他问,“不知何故?”

“自是族中争产之事。”郭老大道,“其中曲折甚为复杂,不足细说。简而言之,虞善如今卧病垂危,不久前失了长子,如今长房只剩虞衍一人支撑。虞松倚仗扬州都督之势逼迫长房交权,只怕不久便可得逞。”

我忍不住道:“虞衍乃长房长子,就算这虞松得了倚仗风光一时,只要虞衍不松口,又怎奈何?”

郭老大淡淡一笑,道:“这个么,自是也有办法。”

他说着,目光瞥了瞥堂上伺候的两个仆人。

我了然,让他们退下。

郭老大又看了看郭维,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郭维即露出会意之色,仰头把酒喝了,起身走了出去。未几,门被郭维关上,廊下的灯笼光将他的影子映在糊着白绢的雕花门上,竟似在把风。

“公子和夫人莫怪。”郭维压低声音,“此事乃秘密,不可为他人知晓。夫人与我有过命交情,若非夫人问起,我也不敢提。”

我和公子相视一眼。

“老大有话,但说便是。”我说,“我等自当保密。”

郭老大道:“虞松要向虞衍下杀手。”

我暗自一惊:“哦?”

“郭兄如何得知?”公子即问道。

“我等混迹十里八乡,哪路人马不识得。”郭老大道,“那虞松买的刺客是扬州城来的,中人与我熟识,一次与我饮酒时说漏了嘴。”

“可知这虞松打算如何下手?”

郭老大摇头:“详细不知,不过当就在不久。”

我心中一动。

“那中人是何人?”我微笑,“老大可否介绍我认识?”

郭老大的目光一闪,亦笑:“夫人又说笑,那等人,夫人识来做甚。”

我说:“自是为了救人。虞公子于我有恩,如今得知他有难,莫非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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