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辞而别?
程岚甚至,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宋延宁跑出树林,沿着马路磕磕绊绊的跑下去,沿途有车流不息和人声鼎沸,他不在其中。
宋延宁沿着马路一直跑,跑到眼泪全都因为奔跑而溢出,跑到他脚底一绊,摔在地上。
“宋延宁,别天真了,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吧。”宋延止优雅的在他身前坐下,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脸,脸上的笑容滴水不漏。
宋延宁看不懂宋延止的笑容。
“宋锦,也就是你母亲。她跟程岚青梅竹马,从小到大都是同一所学校,后来进了同一个药物研究所,是程岚第一个项目的唯一助手。”
“宋锦失踪之前,程岚的实验室失火,程岚被陆墨救出来捡回一条命。”
“程岚怎么看都不像一个Omega吧?他对任何信息素都没有反应,也从来不用抑制剂,甚至没有发热期。”宋延宁怜悯的看着他,手上用力,给了他一巴掌。
“你以为,你是宋锦跟谁的野种?”
宋延宁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把眼睛埋进胳膊里,放声大叫。
不可能。
不可能的。
程岚就是Omega,程岚百分之百是Omega。
宋延止是在误导他。
宋延止就是在误导他,说不定,就连老师的死讯,也是假的。
程岚不会死的。
至少……不会一句话都不留给他就走了。
宋延宁想到这,又狼狈的爬起来,沿着马路继续跑下去。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可是他顾不上了。
沿着马路跑下去,第三个岔口右拐,再跑一段长长的上坡,就会来到普化寺。
程岚跟主持是很好的书友,宋延宁记得很清楚,程岚亲口说的。
“如果我要留遗言,就留在普化寺。”程岚一边检查他的作业,一边蛮不讲理的说,“顺便给你布置一大堆作业,再叫你作业敷衍了事,专门气我。”
宋延宁一直记着他说的这句话,因为他那次的作业一点儿错误都没有,程岚从来都不是没事找事的人。
宋延宁一直觉得,程岚是想告诉他什么的。
只是他一直不明白。
如今他明白了,却宁愿自己不明白。
宋延宁狼狈的摔到普化寺门口,穿着僧衣的和蔼主持坐在台阶上等着他。
宋延宁抬头望向他,主持把他扶起来,递给他一个信封。
上面有程岚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延宁亲启”。
宋延宁胡乱撕开,手抖个不停,信封里的东西掉落在地。
是一张硬质卡片。
宋延宁捡起卡片,只一眼,就呼吸困难。
卡片上是一张模糊的照片,角度很奇怪,似乎拍摄人倒在地上,周围全是破败和熊熊烈火。
照片中间那人笑得疯狂而病态,手里拿着一把满是血液的刀,她脸上有喷溅上的血迹。
她望向拍摄人的方向,眼里的偏执疯狂让人心生寒意。
十一年。
哪怕过去的时光早已腐朽得面目模糊,宋延宁依旧无法把这个人和自己模糊记忆里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照片里的人。
是宋锦。
【作者有话说:孟生(正经严肃):程岚绝对是Omega。
孟生(光速跑远):啊哈!要不要猜猜程岚和宋锦,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第18章 你要不要带我回家
卡片背面粘着程岚用钢笔写的两封信。
宋延宁看了看主持,主持揉了揉他头发,缓缓走上台阶。
长长的台阶之上,是佛门净地,高墙厚门隔开世间。
普化寺几百年历史一直低调,如今也从不开放,旅游的人都被拒之门外。
大概这就是程岚喜欢来这里的原因吧。
“主持师父!”宋延宁大喊,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老师有没有联系过您啊!”
住持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宋延宁,和蔼的笑了一下,柔声道:“孩子,回家吧。”
“程岚太天才,毁于天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宋延宁不甘心,还想要继续问,可是主持摇了摇头,缓缓走上台阶,始终没有回头。
前几天下过雨,风中带着潮湿的凉意,宋延宁抹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的拆开了叠起来的那张纸。
程岚最后的温度,似乎只能从墨迹上传递。
第一张就是给宋延宁的。
延宁亲启:
岚年少荒诞,行差踏错,所做所创皆偏激所在,然事到如今,纵十一年暗中相护,终无法弥补当年之过错。
宋锦未死,岚当年所创所思,尽数于她手中。陆墨深浅不明,疑与宋锦仍有联系,然岚暗中追查多年,一无所获。
岚自知有愧于你,所留药物可减缓陆墨药物的痛苦。若有所意外,可寻钦州医学院教授魏怅然,此人所学所知,不在我之下。
小宁如今读得此信,岚定尸骨已寒,但所思所悟已倾囊相授,岚已无遗憾。
只愿小宁日后寻得一人真心相待,陆家人多绝情种,望小宁万分谨慎,勿重蹈岚之覆辙。
珍重。
宋延宁缓缓坐在台阶上,抬手把眼泪擦掉,这才打开第二封信。
秋亲启:
岚荒唐多年,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幸得识君一面。
岚潦草腐坏已久,唯秋永垂不朽。
祝山高海阔,就此别过。
万望珍重。
宋延宁不知道秋是谁。
他把两封信和卡片仔仔细细的收进衣服里,紧紧的贴在皮肤上,仿佛这样就能用仅存的温热来与程岚有所联系一样。
程岚就这么走了。
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一切,却又轻描淡写的走向死亡。
他说他了无遗憾,因此便坦然赴死。
宋延宁抱着膝头缩在冰凉的台阶上,愣愣的看着脚下的老旧的青石板。
他没有哭。
他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空到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程岚留给他太多谜团。
程岚和宋锦的研究到底是什么?跟陆墨有什么关系?陆墨究竟都知道些什么?他的药到底是什么?陆墨想要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程岚是自杀,还是被人谋杀?
宋锦,他的母亲,到底是死是活?
如果她尚且活着,又身在何方?就算死了,至少,也得给他一个悼念的地方吧?
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受苦?
他们打他骂他,欺辱他,他们连他的名字都不好好对待,唯一一个重要的人,却把他当作一个随意玩弄的替身而已。
哪怕吻着他,唤着的,却是宋延止的名字。
他知道他爱他啊!他知道的啊!
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他啊!
如果宋锦知道,她为什么还要留他在这里受苦呢?
凭什么他们都抛弃他?他又没做错什么!
宋延宁猛地站了起来,冲着上山的方向跑了几步,然而还是停了下来。
现在完全可以跑。
陆家人找不到他的,他们都抛弃他,他也不要管他们了。只要现在跑掉,离开这里,他有几十种方法改头换面重新开始。
可是。
如果程岚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陆家是唯一能查清真相的地方。
宋延宁缓缓走回原处,站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
他把信封重新装好,埋进玉兰树下,然后把泥土上的痕迹尽数抹去,把手上的泥土在裤脚上擦干净。
他坐在台阶上,背后是高高的、长长的石梯,石梯通往清净之地。
他看着山下喧嚷世间,始终没有回头。
程岚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他不要再逃,他要回陆家查清楚。
陆云言找遍了他所知的、为数不多的、宋延宁会去的地方。
然而都没有。
陆云言突然发现,自己从来不了解宋延宁。
这点发现让他焦躁。
“大哥?”陆云欢急匆匆的跑过来,“延宁哥哥可能会去普化寺!他每次路过,都会看着普化寺走神!”
小少爷头发乱糟糟的,背带裤的带子歪仄的挂在胳膊上。
陆云言没理他:“小孩子懂什么,滚回家去,一个下人丢了而已,像什么样子?”
陆云欢上下打量陆云言,默了。
陆云言只穿了衬衣,外套和领带全都没有,衬衣袖子还胡乱挽到手肘,衬衣下摆并没有别在西裤里。
他似乎……更慌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