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暴君后我每天都想守寡(91)

卫敛只当做没看见。

对周明礼这样的人,嘴皮子说再多都没用,用事实说话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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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要适当停下来歇息的。待临近江州,已是过了半月。

卫敛这半个月几乎是个隐形人,既不颐指气使也不喊累喊渴,和侍卫们一样吃的是干粮。周明礼下令停车整顿或者重新启程时,他也是毫无异议,倒叫周明礼提升了些许观感。

他最怕人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出来折腾个没完。不过现在看来,公子敛在路上还是很省心的。

但这不代表周明礼认可卫敛的能力。他并不觉得卫敛能够在这场瘟疫里派上什么用场,这段日子以来卫敛的沉默更令他确信对方只是个来捞功的,没真本事,自然也无话可说。

同为钦差大臣,倒似两个陌路人,一路并不交流。

卫敛跟太医说的话都比跟周明礼说的多。

王太医年事已高,受不住舟车劳顿,故而此行并未前来。但太医院中不少都是他的门生,皆投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徐太医也来了,同行的还有一名小徐太医,是徐太医的儿子兼徒弟,同样医术了得。

那少年不过十七岁,醉心医学之道,其余万事不管,假以时日,又是一代神医。

某日夜里,车队在一家驿站歇下时。卫敛在过道上恰好遇见徐太医,问了句对此次疫情有几分把握,徐太医摇头叹息,悄悄给了他一个数字:万分之一。

没什么不敢言的。以往凡人从未成功对抗过瘟疫,哪回不是死了许多人命,直到人死光了,病也就没了。

人人都知这个残酷道理,也人人都有这个心理准备。

医术领域广阔无垠,世人所能掌握的不过沧海一粟,有大把疑难杂症是攻克不了的。当下一个肺痨都是不治之症,何况瘟疫。往往他们还未查出源头,浩劫便大笑猖狂而去,留下无数生离死别。

说是赈灾,不如说是一起送死。他们飞蛾扑火,力挽狂澜。火未必会灭,飞蛾却一定会死。

人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饶是如此,半个太医院还是来了。并非王令,皆出于自愿。

此次赈灾队伍,无论是士兵还是大夫,姬越都沿用了“三不去”的规矩。

这是姬越十五岁第一次出征时对军队定下的规矩,但凡身临绝境,需冲锋陷阵,九死一生之时,有三种人可无需出列。

——家有高堂而无兄弟者,可不去。

——家有妻室妻无娘家者,可不去。

——家有幼子子无母亲者,可不去。

三不去,是为防止老人无人赡养,妻子失去依靠,幼子成为孤儿。

其余人等,皆需听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也是姬越如此受秦军爱戴的原因。有此统帅,军心自然凝聚,也自然能所向披靡。

因为他们有这样的王。

而今这“三不去”用到太医院上,有大把的人可以选择留在永平,却还是自愿请命,来了许多人。

卫敛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顿了顿,似不经意提起:“我听闻,徐太医的夫人……”

太医们一路上无聊,谈天说地中扯出了不少陈年往事。有一件让卫敛在意,说是徐太医早年有个青梅竹马、极为恩爱的夫人,可惜红颜薄命,早早便去了。

卫敛现在对“爱别离”这种事,极为敏感。

徐太医见其三缄其口,反而笑道:“公子不必为难,内人多年前病亡,这在整个太医院都不是秘密。臣一生行医济世,却救不了自己的夫人……说到底也是造化弄人。”他说到这里,神色微黯然。

“我无意提起您伤心事。”卫敛抱歉道,“只是陛下有言,一户只派一人即可,您为何要将令郎带来呢?”

“臣不敢当公子敬称。”徐太医连忙道,提起自己的孩子,他有些无奈,又有些骄傲之色,“那孩子是自己要来的。”

“哦?”

“文卿这孩子,自小就痴迷医术。”徐太医不由微笑道,“也着实很有天赋。他今年十七岁,已将药理背得滚瓜烂熟,还总是溜出去给永平城的百姓义诊看病。此次瘟疫,臣本想让他留在永平……他非要来,臣也是说什么都不同意……”

卫敛莞尔:“那徐太医为何最后又同意了?”

徐太医说:“那孩子说了一句话。”

“他说——如果学医不能用来救人,那学医有什么意义呢?”徐太医道,“行医救人时他能够感到快乐,这件事便是有意义的。待在永平,虽能够保全性命,可他会感到很难过。”

卫敛一怔。

如果学医不能用来救人,那学医有什么意义呢?

卫敛自幼便习医术,堪称登峰造极。然不可否认,因一直谨记不可锋芒毕露,他从未有施展的机会。

他使银针可以用来杀人,他懂药理可以用来毒人,他会点穴可以用来暗算人。

……可他确实是没机会救人的。

唯一的一次,就是给姬越包扎了他的伤口。

他这一身医术,还真是……毫无用武之地。

如果习得一身本事,却又毫无作为便带入黄土,那是为了什么呢?

纵然本事滔天,也过得毫无意义。

他长大后很少有过快乐的时候,直到新年夜里与姬越一起看了一场烟花,那仿佛就是意义的开始。

“徐家有句家训,医者仁心,无惧生死。”徐太医说,“臣总是让文卿记住这句话。后来臣不同意他去江州,那小兔崽子竟敢拿这话来反驳臣……”他虽是生气的语句,眼里却满满是自豪,“这孩子长大啦。”

卫敛看着徐太医眼中溢出来的笑意,一顿,点了点头。

“臣知道,此番队伍中诸多人不信任公子,公子切莫挂怀。”徐太医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当日陛下遇刺回宫,臣见过陛下身上的包扎手法与伤口处理方式……臣信您的本事。”

卫敛眸光微浅。

“爹!”一道明朗的少年音从屋内传出来,“帮我看看这个方子写得有没有问题!我昨儿新想的!”

徐太医一噎,对卫敛一拱手:“公子,失陪了。”

卫敛静静颔首,目送徐太医进入房门。

里头父子天伦和乐,哪怕他们明日就要奔赴险境,亦生死无惧。

他垂了垂眼。

……

卫敛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行囊中翻出一个白玉瓷瓶,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服了下去。

早在姬越告诉他这解药需要服用一年才能解时,就一次性给了他半年份的解药。算着日子,又该吃药了。

服完药,卫敛躺在榻上,迟迟未能入眠。

他有些想姬越了。

不是有些,是很想很想。

那块狐狸衔花的玉佩还贴着温热的肌肤,卫敛攥起那块玉佩,慢慢摩挲起雕花的形状。

他想起那日御书房中姬越将他吻得几乎不能见人,呼吸被剥夺,连心脏都仿佛要窒息。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挺狼狈不堪的,他们彼此望着对方的模样,突然就不约而同笑出声了。

卫敛的衣领被扯得微微凌乱,姬越就发现了他吊在脖子上那块玉佩。然后他拿出玉佩,低头在那朵花上轻轻落下一吻。

姬越说:“小狐狸,我在吻你的心。”

卫敛将玉佩放回去,阖上眼,把连日来的思念一起卷入梦境。

至少我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他想。

他人生的意义始于一场新年的烟花,但烟花不该是他的全部意义。

第75章 知州

翌日,朝廷车队进入江州境内,直奔知州府。守卫挡在门前,质问道:“何人敢擅闯知州府?”

虽是一小小门卫,字里行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嚣张气焰。

周明礼面色一黑。都道是狗仗人势,一条看门狗都敢如此狂妄,不难看出知州在江州是只手遮天的地步。

再看这知州府外观修建得壮丽宏大、美轮美奂,一个铜环都要镶金。寻常府邸门前立着两座镇宅石狮,这知州府前却是蹲着两只金狮子,竟比王宫还要气派。

周明礼对江州知州本就不高的观感更是跌到谷底。他为人清廉公正,最恨贪官污吏,所以陛下才提拔他担任廷尉之职,并将钦差任务交给了他。

姬越在位十二年,肃清外戚,发展军事,鼓励贸易,广纳贤士,将秦国治理得繁荣昌盛。然水至清则无鱼,君王的手也伸不了太长。整个永平都在姬越掌控之中,天子脚下,真正位高权重的官员一个比一个清贫。反倒是这些仗着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总要出几个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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