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桥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这是在试探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盛南桥心里变得不平静了,仿佛被她扔进了石子,惹起了阵阵波澜。
盛南桥本想要逗她一逗,都又担心一不小心把人给逗没了,便中规中矩地回答,“我有了喜欢的女子,便不会看其他女子一眼,别说貌美心善,就是美若天仙,好看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在我面前,就是麻子脸。”
顾知“噗嗤”一下子笑了出来,“小郡王上辈子是不是跟麻子脸有仇?”
怎么半句话都离不开这个。
不过,盛南桥的回答却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盛南桥见顾知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不介意有个人占着郡王妃的名分,也可以挡些烂桃花。可一旦遇到了心仪当然女子……就是舔着脸去赔罪、要了我半条命,这名分也得给我去了。”
盛南桥虽说是笑着说的,眼里却是半点笑意也没有,认真地叫人害怕。
顾知还没开口,便听到盛南桥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应该为自己的妻子做到的。”
顾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看得出来,盛南桥是认认真真的在说这些话的。
而如他所说,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争个名分。
能有一个男人,即便只是一个名分,也愿意为心上人去争,那那个心上人,这辈子便再也无憾了吧。
而盛南桥,就是这样的人。
顾知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逐渐变大。
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她微微握了拳,抬起眼,堂上的新郎新娘已经开始拜天地了,红艳艳地,落在眼底。
盛南桥也看了过去,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天地拜过,新娘子被送去新房,酒席也正式开始了。
韩苳在人群之中转来转去,一张俊脸很快变得通红。
韩苳来到了盛南桥面前,脸还红着,神情却有些不大对劲了,他一言不发地倒好了酒。
盛南桥看着他,两人沉默着撞了杯,一饮而尽。
韩苳握着酒杯迟迟没有松手,眼圈慢慢红了,“主子……”
盛南桥打断了他,“不是说了吗,从此以后,我都不是你的主子了,你和我郡王府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顾知一惊,可发现在场的人都没有丝毫意外。
韩苳咬了咬唇,眼睛红的厉害,声音也有些哑了,却真的改了个称呼,“小郡王。”
说完这三个字,韩苳似乎有些忍不住了,仰起头咬紧了牙。
盛淮拍了拍韩苳的肩膀,“大喜日子,别哭。”
韩苳一下子推开盛淮,袖子抹了抹脸,“谁哭了?!”
盛淮抱了臂看他,却也没有戳穿他。
盛南桥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嫁给一个哭包,我要是那姑娘,当场就和离。”
“我这就叫刘姑娘来看。”
韩苳一听这话,果然激动起来,“不行,不要去胡说八道。”
身边一下子哄笑起来,盛南桥和韩苳也都笑了。
顾知觉得自己仿佛在众人之外,却对于他们的悲伤看得更加清晰深刻。
顾知不喜喝酒,没几杯便有些头疼了,便告诉了盛南桥一句,独自一人溜了出来,顺着小路走到了花园。
顾知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余光却看见了靠在树上的盛淮。
盛淮也看见了顾知,便走了过来,“先生。”
顾知点点头,拍拍身边的大石头,往旁边挪了挪,“坐。”
盛淮看了看顾知,见她没有介意,便坐了下来。
顾知:“韩苳为什么要离开郡王府?”
盛淮叹了口气,垂下了头,“不是他要离开,而是主子要他离开的。”
这件事,盛淮也是昨天刚刚知道的,震惊了很久,可转念一想,这却又是最好的。
顾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为什么?”
盛淮沉默了下,问道,“先生听过韩苳的事吗?”
顾知摇摇头,盛淮说道,“韩苳是当年小郡王到了这里以后,立下根基不久遇见的。”
盛淮抿了抿唇,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时韩苳就是个混混,混得不得了,被父母赶出家门,可没过几天,惹了人急了眼,跑到他家里杀了二老,韩苳红眼提着刀冲进来人堆里,一顿乱砍,然后坐在雪地里等死。”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画面。
少年一脸颓然地坐在雪地里,白雪覆在他的肩上,头上,还有刀上。
“都快死了,被主子捡垃圾似的捡了回来,料理了他父母的后事,给他改了名字,把他拉了回来,”盛淮将脸埋在手心里, “若不是主子,韩苳或许早就死了。”
“那现在为什么?”
盛淮沉默了一下,看向顾知,“一个人,什么都不怕,可一旦成了家,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主子可以任由韩苳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一条命而已,但却不能让他妻子为他担惊受怕。”
所以,韩苳必须离开。
即便他不愿。
“主子告诉我,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还得为了爱他的人活着。”
原来是盛南桥想到了所有。
他为韩苳找好了妻子,为韩苳大办了婚礼,为韩苳找好了退路。
外界都说小郡王纵容属下,如今顾知才明白,最大的纵容便是放他们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顾知不知道韩苳会不会后悔,但盛南桥一定不会。
盛南桥,盛南桥。
顾知在心底默念名字。
你为他们想了这么多,那你呢?
你是为谁活着?又是否会为了别人放弃这些东西?
第50章
盛南桥摇摇晃晃地拎着个酒壶,似乎喝得已经不认方向了,脚步也不稳,左脚绊右脚差点跌倒在地上。
“小心。”身边传来轻柔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正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盛南桥顺势站直,“先生在这干嘛?”
顾知叹了口气。
盛南桥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看得出来他努力想要站直一些,但似乎有些艰难,整个人都有点恼了。
“别乱动了,”顾知扶着他坐到了一边的亭子里,“过来坐。”
盛南桥愣了下,头微微一转,顾知莹白如玉的面颊近在咫尺,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他抿着唇移开了视线,规规矩矩地跟着顾知到亭子里坐下。
盛南桥靠在柱子上,腿一屈,踩在了栏杆边上。
顾知盯着看了会儿,刚刚要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坐下,便看见盛南桥手一抬,那一壶酒便要进了他的肚子。
顾知下意识伸手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手便将酒壶拿了下来。
盛南桥没反应过来,竟也没有阻止,只是愣愣地看着顾知。
顾知被盛南桥一盯,才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妥。
但做都做了,还能假装没这回事不成?
顾知把酒壶放在了石桌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小郡王今天喝的够多了,再喝就要伤身了。”
盛南桥有些迷茫地眨着眼睛看着她。
不得不说,盛南桥这幅样子,像极了猫主子,又傻又可爱。
顾知指了指他的脸,“你脸都红了,不能再喝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完这话以后,盛南桥的脸好像更红了。
盛南桥转过头,清风让他脸上的温度散了一些。
顾知也不说话了,走到另一边坐下,默默地陪他看风景。
盛南桥似是感慨地说了一句,“有人疼真好啊。”
顾知愣了下,抬眼去看他,盛南桥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坐着,没有看她。
盛南桥:“我父亲是大将军,声名显赫啊,不过他不太喜欢我。”
顾知本想要反驳,但仔细一想,世上未必没有这样的父母,天生就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而老将军,也许就是这样。
盛南桥似乎笑了下,他猜到了顾知在想什么。
不过,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手握重兵的将军最被人忌讳,尤其是当朝廷离不开他的时候,若是孤家寡人,或是只有个女儿,或许还可以多握着兵权一会儿,可惜……上天给了他个儿子,”盛南桥语气淡淡的,似乎并不介意,“于是忌惮变成了恐惧,他们担心我变成另外一个棘手的大将军,而我,变成了我父亲的威胁。”
然而,越是内心深沉的人,反而也能若无其事地揭开自己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