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的经历不算愉快,毕竟顾知一分钱都没有拿到,还被骗了一圈。
更没想到的是,她今天竟然在郡王府见到了何延之。
何延之将泡好的茶水推到顾知面前,顾知伸手接过,清香萦绕在屋子里面,“能得何大人亲手泡茶,真是三生有幸啊。”
门外的两只猫跟了进来,何延之也不管,任由它们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偶尔留下一两根绒毛。
何延之笑了下,“我的事你应该听说了,不必叫大人了,叫我的名字即可。”
何延之的事情她确实听说了。
震惊惋惜之余,她也不能做什么,各种龃龉,也不是她可以接触到的。
她本来甚至还想偷偷给何延之烧写纸钱,却没想到在郡王府看到了活生生的何延之。
顾知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习惯了,不管何大人发生什么事,在我心里,依旧还是那个何大人。”
何延之笑了下:“称呼而已,随你罢了……不过你这点倒是和盛南桥一样。”
顾知一愣,“他?”
何延之笑而不语。
顾知:“大人,和小郡王相识?”
顾知问的自然不是现在,而是以前。
可盛南桥自十岁起便在这里,何延之却远在京城,即便是十年以前,何延之也不过二十出头,官场的愣头青而已,和一个孩子有什么交情?
何延之如今是“死人”,更是罪人,盛南桥将他藏在这里,便已经是死罪。
何延之想了想点头,“算是。”
虽然被救之前,他对于盛南桥已经快没什么印象了。
何延之的回答简短,也不清晰,似乎只是懒得解释而已,不过顾知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些事情似乎不是自己该问的。
两个人一时间有些相对无言。
最后,反倒是何延之先开了口,“你来郡王府多长时间了?”
顾知回过神来,“快三个月了,在这里做小郡王的先生。”
“先生?”何延之多看了她几眼,“盛南桥的?”
顾知点点头。
“这就有意思了……据我所知,盛南桥熟读四书五经,虽说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可也不会忘了多少。”
言外之意,便是你竟然可以骗过他?
一听这话,顾知也是有些惊讶。
盛南桥那副……嗯……纨绔模样,竟也是个会读书的人?
何延之看出了顾知的震惊,笑了笑,“我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让你留在这里,不过……”何延之的语气有些变了,“若是你想活的久一点,还是趁早离了这个火坑吧。”
不像他,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何延之垂了眼,似乎已经笃定了顾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自他见她第一面起。
便知道这个女子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
然而……
顾知:“我没这个打算。”
第47章
何延之在官场浸淫多年,阅人无数,却一双眼睛干净透彻。
何延之就这样看着沉默的顾知,有些诧异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权衡利弊之后,就此离开。”
然而,她如此果断坚决地否认了。
他其实本也不该多管闲事,问此一句,只是好奇而已。
以他看人的眼光,顾知此人虽算不上是聪明绝顶 ,去也是个机灵的人。
郡王府这种地方从来不会消停,只要留在这,没人可以置身事外、毫发无损。顾知的聪明足够她在这种市井地方衣食无忧,但若要上升到……却未必够用。
他知道,顾知自然也知道。
顾知的手指紧了紧,缓缓开口,“总有事情,不能理智的权衡利弊,人又不是没有感情的。”
何延之以一种迷惑的眼神看着她,眼中大雾弥漫,却在想到什么可能之后陡然散去。
何延之笑了声,摇摇头,“你看到的他是什么样的?”
顾知沉默了一下,回答,“骄傲,鲁莽,任性,奢靡。”
何延之:“那你看到的呢?”
前后两个问题一模一样,于顾知而言却完全不同。
前一个,是顾知,也是千千万万的人看到的。
后一个,是唯有顾知能够看到的,是她透过人们所知道的盛南桥看到的。
顾知仔细想了想,她还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嘴硬。”
口中句句嫌弃的弟弟,却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也是绝对不许别人碰到的底线。
“幼稚。”
他总是为了一些细小的东西和顾知争执,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然后在满足的看着对方羞恼。
“随性。”
说起话来,总是那么随心所欲,只看自己开心与否。
顾知抿了抿唇,最后加了一句,“心思深沉。”
他有太多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也有太多太多奇怪的地方。
越是接触,越是惊讶其深沉。
何延之笑了笑,“听起来似乎一点长处也没有,”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顾知,“我若说他一无是处,你可气?”
顾知摇头,“不气……我想了一圈,也觉得他一无是处。”
半点令人或敬佩或痛恨或铭记的特点都没有。
何延之:“那为何呢?”
在你心中占了这么重要的地位最后一句话,何延之笃信他不说,顾知也该明白。
“我……”顾知张了张嘴,“我其实没有,只是,只是有些舍不得。”
对。
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郡王府的美酒佳肴。
舍不得春华的细致照顾。
舍不得黑色的乖猫儿。
舍不得盛南瑾那么明媚的少年。
舍不得……盛南桥碎碎念的声音,故意抬杠的辩驳。
何延之看透顾知心中的犹疑,只是笑而不语。
其实问为什么一点作用也没有。
他在别人眼中,也许是洪水猛兽,可你就是觉得他可爱无比。
他在别人眼中,也许是平庸无奇,可你就移不开视线。
这种事情,从来没有道理。
何延之的沉默让顾知也沉淀下来。
对盛南桥异样的感觉,已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了。
只是无法忽视,又无法拔除。
纵然脑中游移不定,可心总是不听使唤的。
可它又不告诉你,要你自己慢慢领悟。
顾知心中的苗头越是长大,脑中的怀疑就越是清晰。
哪有什么不知道不了解的,不过是你还没触到心底的感受而已。
可何延之今日,偏偏摁了她的头去看。
让她想要忽视却无法躲避。
最后,顾知幽幽地叹了口气,终于承认,“可我就是觉得,在我心中,他和别人不一样。”
哪怕,她觉得他现在一点都不好。
何延之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顾知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一手拎着一只猫的后颈,两只猫被她拎得晃晃荡荡的,却又都老老实实的。
盛南桥彼时刚刚打算去看何延之,却眼见着顾知从竹林走出来。
顾知见到盛南桥一愣,一脸复杂地将黑色的猫塞到了盛南桥的怀里。
她怎么在这?
她进去过了?见到何延之了?
她为什么要进去她的目的是什么?
眼下盛南桥应该要问的问题很多,顾知甚至已经做好被猜忌甚至是逼问的后果,然而,她只是听到盛南桥有些无措的声音,“我和他的关系不是那样。”
顾知一怔,抬头看向盛南桥。
盛南桥亦是怔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竟然口无遮拦的说出这种话?
府外传言纷纷,盛南桥从不理会,也觉得没有必要。
今天看到顾知的一刹那,脑子里却只剩下外界的传言。
顾知看着盛南桥有些懊恼的神情,心里开朗了一些,“小郡王高洁傲岸,自然不是这样。”
盛南桥:“……”
高洁傲岸,这说的难道是他?
盛南桥轻咳了一声,冷静了许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三令五申,不许人进去的。”
顾知叹了口气,指了指盛南桥怀中的小黑,“跑进去了,没人敢捉回来,我怕惊扰里面的人,又担心小郡王怪罪,便直接进去了。”
盛南桥的脑子再次抽了一下,只有那句“担心小郡王怪罪”。
盛南桥有些不快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怪罪你了?”
顾知有些无言。
盛南桥今日说话的思路她有些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