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陆安澜几乎控制住了幽云十六州,把我鲜于家的势力逐一铲除。父亲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反正幽云十六州落入契丹人之手和落入陆安澜之手,对我鲜于家没什么差别,不如做个人情,卖个情报,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叫契丹人占了去。只要陆安澜失去幽云十六州,失去镇守此地的将士,他必定元气大伤,届时朝廷之事就由我说了算。”
临真听着,面色越发凝重:“郎君,此事……我有些担心。你说,陆安澜有没有可能知晓此事?太子逼宫,居然都能被他预料到了,还留了后手。陆安澜此人,太过可怕。”
鲜于桑翰道:“此事由父亲从中斡旋。他已经退居归德多年,陆安澜从未与他打过交道,应该不会留意到这些事情。你不必太过忧心。”
鲜于家紧锣密鼓地谋划着这一切。
伴随着武德帝的几道诏令,以及册立大典的完成,京城表面看起来又恢复了平静。每隔几日,伐楚前线就递送来好消息,大周军队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捷报频传。陆安澜的威望,与日俱增。
陆安澜很忙碌,谢如冰已经多日不曾见到他了。她疑心,他不想去解释隐瞒身份之事,干脆借口忙碌,避而不见。
她有些闷闷不乐。
当然,谢如冰也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她也很忙。她对突然回来家中的婆婆陆氏,很有好感。因担心陆氏一个人寂寞,就每日过去请安,陪她讲话。
这一日,陆氏同谢如冰说起了自己的女儿:“我同阿晚本是一同在行宫服役,孰料失火,我抱着阿晚,昏迷过去。待醒来,只得我一人,阿晚却是不见了。楚昭平说,阿晚在他手上,我信以为真。总盼着有朝一日能同她再见。也不知楚昭平将阿晚放在了何处。真是恨不得立刻就去跟楚昭平问个明白!”
陆氏对于武德帝,从来直呼其名。她对武德帝有救命之恩,却没想到他竟然恩将仇报,囚禁了自己。
“不用等太久了。”谢如冰安慰陆氏,“郎君说了,很快就会全部结束这些事情。”
过了几日,陆氏仍是挂念女儿,道:“不如我们去一趟慈恩寺吧?我从前在宫中寺庙许下宏愿,若是有朝一日恢复自由的,当做一做法事。我再请主持看看阿晚如今身在何处。”
谢如冰想了想,劝慰道:“外头有些乱,不如待局势稳定了,咱们再去不迟?若是母亲觉得闷了,我们到后花园走走,散散心?”
陆氏转念一想,轻叹一口气:“也是。就怕节外生枝。”
“府中绝对安全,母亲可以放心。”
虽然已是寒冬,但这一日阳光甚好,晴空朗朗,陆氏披上斗篷,与谢如冰一起,去往后花园。花园里,红梅白梅开得正好,迎着阳光,如珠似玉。
陆氏幽居深宫已久,许久未曾见到如此开阔的场景,站在梅花树下,说不出的欢喜。
两人正在赏梅,突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孩童的笑闹声。谢如冰侧耳一听,笑道:“该是二郎和宁安正在玩耍。我们过去看看。”
二郎如今已在崇宁书院上学,今日恰逢休息,在家中找宁安玩耍。
谢如冰与陆氏转过梅树,就看到两个孩子正在踢毽子,一旁跟着仆妇丫鬟。
二郎一身宝蓝色锦缎棉服,镶嵌着一圈白色的毛领。宁晚一身大红色锦缎棉服,同样镶嵌着毛领。两个孩子都显得玉雪可爱,宛如金童玉女。
“二郎,宁安,快过来,姐姐看看有没有出汗呀。”谢如冰笑道。
二郎扑过来,小脸蛋红扑扑的。谢如冰半蹲下去,一手揽着一人,问:“快来见过陆夫人。”
二郎与宁安很乖巧地上前行礼,小小一团,像模像样的。
陆氏扶他们起来,一边笑道:“可真是乖巧可爱……”
宁安抬头,道:“陆夫人可真漂亮,像画儿里的美人。”
陆氏扶着宁安的手却顿住了,她有些出神地看着宁安,半晌方颤声问道:“好孩子,你的母亲呢?她在何处?”
谢如冰察觉陆氏神色不对,忙扶着她,问:“母亲,可有什么问题?”
陆氏看着谢如冰,眼中已有泪光:“我断然不会记错。这孩子……长得与幼年时的阿晚一模一样!”
谢如冰一怔,再想到宁晚的身世,难不成这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刚欲说话,忽传来宁晚的声音:“安安,玩了这半天,该回去休息了。外头冷,仔细着了风寒。”
陆氏含泪望去,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妇人,早已褪去了年幼的轮廓,已是婉约妇人。她认不得她的女儿了。
然而,宁晚却看到了陆氏,她愣住了。只下意识地看向谢如冰,颤声问:“为何……她是谁?”
谢如冰还没有回答,却是陆氏先说话了:“你是阿晚!你竟然在这里!你还记得当年在行宫里,大火中母亲同你说的话么?”
宁晚当然记得。若不是因为母亲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如何熬过去。
她双眼落泪,几步上前,跪倒在陆氏面前,哽咽道:“母亲,你同我说,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70章 认女 ...
陆氏颤抖着双手, 抱着宁晚,不由得痛哭出声。谢如冰示意一众仆妇丫鬟带着孩子们先回去了,自己也略微走远了些, 给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女以时间。
她感觉自己都有些懵。原来, 宁晚是陆安澜的妹妹, 居然就这么巧。自己当时也是偶然决定要去找人,恰好又见到了宁晚,不曾想还有这么多渊源。
好半晌,陆氏终于止住了泪水,颤抖着手抚上宁晚的脸:“让娘亲好好看看你, 楚昭平这个小人, 他究竟将你如何了……”
宁晚却是问:“母亲, 您为何身在陆府?”
谢如冰知道两人必定有许多话要说, 当下道:“此处风大,不如进暖阁里去,好好说话。”
陆氏拭了眼泪,露出一个笑容:“如冰说得对, 我们重逢, 是该高兴的。”
谢如冰与宁晚就一左一右,扶着陆氏, 入了花园里的暖阁。谢如冰唤人送上热水, 替二人净面,又沏了茶,遣退众人, 方坐下道:“等郎君回来,定然十分高兴。他寻找母亲与妹妹多年,没想到都近在咫尺。”
宁晚此刻也是明白了,陆安澜竟是她的哥哥。她不由得看向陆氏,问道:“我记得哥哥分明又矮又胖,如今全然不同,我半分也没想到他就是我的哥哥。”
陆氏叹息一句:“谁说不是,小时候分明是个粉团子,后来也不知吃了多少苦,一下子就瘦了,脱了形。倒是叫人都认不出来了。”
陆氏又问起宁晚的经历。原来,当日大火,宁晚确实为楚昭平所救,但是,楚昭平为了要挟陆氏,将宁晚安置在了另一处小院里,混在一群小丫头中教养。过了一年,楚家兵变,篡夺帝位,京城混乱,有人将宁晚等几个丫头都带走了,去往幽州,想卖给勾栏老板。
宁晚中途逃跑了,误入一处山谷,谷中居住一对中年夫妇,种药为生,年过半百,无儿无女。乍然见到宁晚,将之当做亲女,悉心养育,又教以医药之术。
可是,十六岁那年,养母病重,需要一味药材,乃在关外才有,也就是必须潜入契丹人之地。宁晚养父准备孤身前往,然而他已老迈,宁晚不放心,遂易容做了男装,一同入了契丹。
药是拿到了,可是,父母俩落入契丹人耶律重光之手。为求养父脱身,她留下侍奉耶律重光,养父返回幽州。
两年后,生下宁安,又数年,上京内乱,她趁乱逃脱。却是不敢再回养父母家中,只一路南下,最终遇到谢如冰。
陆氏听着,又数次落泪。“说起来,这对夫妻,我们该好好感谢,也不知他们如今身在何处。”说罢,又望向谢如冰:“好孩子,多亏了你,要不然这一生,我们母女俩恐怕都见不到面了。”
宁晚道:“我也想见一见我的养父母。可是,耶律重光或许早安排了人在监视,只等着我自投罗网了。”
陆氏又问:“耶律重光可会对两位老人不利?”
宁晚摇头:“不会。他虽是契丹人,却也不曾滥杀无辜。”
陆氏闻言,不由得打量女儿,问:“他待你不错?”
宁晚苦笑:“算是不错吧。我恰是养着的猫儿狗儿,主人家从来不曾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