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岁+番外(35)

她从不是个歇斯底里的小姑娘。

数日后,秦国出兵,势如破竹,连拔五城,将姜国旧部击得节节败退。

秦人尽知,卫姜公主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捅了她心爱的夫君,一切情深意重皆是骗局。

我缩在殿里,时不时地发高烧说胡话,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往事灌入梦中。

当年小郎君走后,我也曾大病一场。

父君恼我,对我不闻不问。我躺在房里,春日影斜,透过窗楞照入殿内,孤零零的。

侍女端着汤药上来,轻声询问:“公主,该喝药了。”

城外的战况胶着,姜国败局已定。王宫被昭军围了个滴水不漏,随时可能被攻破。

我指着窗外那一盏金灯花,问道:“难得白昼,春光大好,我却躺在这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侍女屏了声,不敢回答。

我侧了侧头,感到外面的杀伐声渐渐大了,似乎近在耳畔。

接着,殿门猛然被推开,慌慌张张闯进来一个人。

她的面色惨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伏到我的榻边:“公主,快些逃命!快些逃命!!王……王上驾崩了!”

我立刻从床上坐起来,那宫人死命磕头,血涌如注,浑身发抖:“大殿下……大殿下他在来的路上……”

我的耳鸣嗡嗡响,周遭的声音仿佛都听不真切,不敢置信地问她:“你说什么?”

她却已经昏了过去,昏迷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殿下他还拿走了传国碧玺……”

……

我猛然从回忆中惊醒。

殿内黑暗一片。我惊魂未定,衣衫湿透一片,仿佛又置身姜国国破的那一日。

在黑暗中静静坐了许久,我才终于长舒一口气,思绪平复下来。

当年姜国亡国,后来逃难之时,我生着大病,颠沛流离,发起高烧,也因此忘记了许多事。

如今突然想起这一幕,我心中难免疑窦丛生。

宫女们说……姜国的传国碧玺,是被“大殿下”拿走了的。

而后来碧玺却又突然出现在卫泱手里……且由他交给了静仪公主……

更何况,之前他是凭什么与苏澜结盟的,姜国的旧部又为何会轻易相信他?

想到这里,我忽然醒悟过来:难道……宫女们当时所说的大殿下,并非卫姜公主,而是卫泱?

那我……又是谁?

第29章 前尘26

女官替我端来的药粥越发的苦了。

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虽说她每日都需向苏澜禀报,但最近我倒是没见过他。大抵战事吃紧,吞并昭国到了最后的关头。

记得过去我在殿里捡到一本《四国演义》,书里滔滔不绝地赞美苏澜,对他欣赏有加,说他勤于朝政,智勇兼资,迟早要一匡天下,成就千古帝业。

不过很久之后,我从旁的地方得知那作者原来就是苏澜的一位老臣。

想来这专著亦是拍马屁所用。

隐约记得里面还提到了苏澜的父皇,和他的母后。大意是说先皇冷血无情,手段残忍,而苏澜的母亲则是个情根深种、郁郁而终的。书里还提到,苏澜这个果决的性子皆是源自先皇,幸好没遗传他母亲的。

我胸口疼痛难忍,禁不住翻身下榻又找出那册书,借此转移注意力。

刚看了没几行,脑袋却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我抬头,见一人抱着剑坐在窗台上,挑眉望着我,暗红的眼瞳。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人丢下我回了昭国,还被苏澜利用来威胁我,竟也好意思堂而皇之地回来,还敲我的脑袋。

他轻笑,嗓音低低的:“你就不关心我为何要回来?”

我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口是心非道:“我还以为你被苏澜追上,早就命悬一线了。”

卫泱沉默了。

须臾,他再度开口:“我没事。”

我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外面定有不少人在追杀他,没想到他竟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了这里。

幸好如今我的威胁不大,苏澜也并未派什么人把守。否则一旦被他的人发现了,还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姜国的军队还好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他便道:“卫晞,这趟我是回来接你的。姜国人都在等你。”

我垂眸不语。

很久之后,我终于开口:“是姜国旧部让你回来接我的么?”

卫泱的瞳孔一紧,我知道他的心思被我言中了。恐怕他并没有收服所有旧臣,才因此不得不回来寻我。

我静静地看着他,终于唤出应有的称呼:“哥哥。”

我终于想起了一切。

姜国曾有一个世子,名唤陈决,少时习武,聪慧过人,深居简出,年少时便征战沙场。

却一直为父君所嫌恶。

也正因如此,我对这个哥哥知之甚少,连残存的回忆都并未留下多少痕迹。

也因此……我会将他遗忘,甚至错记。

听我道出真相,卫泱的脸上起初浮现出震惊。随后他很快收敛了情绪,眯起眼睛,戏谑道:“我的确是你哥哥,陈宴。”

“你便是所有人一直要找的,卫姜公主。”

听到这里,我的喉头一哽,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

卫泱偏了偏头,使我看不清他的面色。

他的声音依旧沉静:

“父君只有我与你两个子嗣。过去你一直抗拒“卫姜公主”的身份,想来也是因为失忆,错把我记成了‘卫姜’,而误以为自己是‘卫姜的妹妹’。”

“如今真相你已知晓,”卫泱又看向我,暗眸沉沉无光,“和我回姜国吧。阿宴。”

“能够调动姜国旧部的人,只有你。”

我却下意识地犹豫了。

他看出我的为难,直截了当地开口:“你不愿走?”

我摇了摇头,却说不清自己的迟疑从何而来。

见我神色复杂,卫泱并未为难,只郑重道:“究竟是做“陈宴”还是“卫晞”,你还有三日时间可以考虑。”

说罢,他伸出手,留下一株药草在我掌心里。

“吃了它。”

“这是离魂草,可解百毒。”

得到了期盼已久的解药,我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轻松起来。

也许是我逃避太久了。

服下离魂草,我人事不省,一头栽进了软榻,又接着做些浑浑噩噩的梦。

我梦见自己只身站在某个殿里。

殿里燃着香,香气似曾相识。我向四周望了一圈,静悄悄的。四处铺着奢华的厚软纱,室内没有点灯,一丝丝月光透过窗洒进来。

一片昏暗中,只有殿深处的内室传来光亮,我好奇地走过去。却见内室亦没有人在,只有床榻上似乎躺着什么人,只露出一截苍青的衣角。

我正要靠近,不小心一低头,却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我竟成了一缕虚魂,漂浮在空气中。

再抬起头,我终于看清了床上的那个人影。

苏澜和衣侧卧在榻上。

他看起来疲惫至极,胸前依旧裹着厚厚的绷布,被渗出的血染成了暗红色。

我竟才发现那日他被我刺伤的伤口竟还没有愈合,不知是否因为日夜忙于政事,一直没能好好养伤。

我知道我应当是充满了快意的。

只是……我的视线移向他的脸。

他睡得沉。

左右这只是个梦。我想。

梦里他果真消瘦了不少,脸颊的轮廓更加明显。

我垂着眼睛,鼻尖又有些酸涩,把手轻轻放在他的伤口上。

渗出的血液已经干涸了。

还痛吗。

自然无人回应。

我静静地看着他,一日长于百年。

旧日我懵懵懂懂时,不懂情爱,却整日沉浸在情爱的话本子里,幻想着也能有个人与我岁尽白头。

如今真的懂了,我却又不想要了。

昔日的种种情深是假。在他眼里,我是他软肋下的一支荆刺,原是我一直被他玩弄于鼓掌中。我却甘愿被他这般欺骗着……也总好过血淋淋的真相。

我的手微微一顿。正想抽身离去,却见苏澜猛然睁开双眼,一把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大惊失色,使劲掰开他的手指,怎想却脱力一般,无论如何都挣不开。

接着我便从噩梦中惊醒了。

额头上汗湿一片,心跳得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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