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刚好只剩下林燊身边还有空位。她柔柔坐下,笑容温暖得体。
他们聊工作聊过去,闻语落落大方,无论聊什么都能接下去,显然不是第一次和他们一起吃饭。
宋净晚不是第一次,可大概无论多少次,她都不会像她那样,那么从容地与大家谈笑风生。
她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在别人喊到她的时候,放下筷子回应。
“小晚,你是做古画修复的?好厉害。”不知道是谁把话题转到她身上,闻语满是真诚地这么说了一句。
她礼貌地回答:“我现在还只是学徒而已。”
“学这个累不累?应该很需要耐心吧?”闻语像是对宋净晚的工作很感兴趣,又问了几个问题。她一一回答,一直都没有再拿起筷子。
“下午还有事,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林燊赶在宋怀均之前突然出声打断了闻语的话。
这种口气应该是很熟的人才会说出来,闻语果然笑笑没再说话。宋怀均向林燊投了一个感谢的眼神,心想,林燊真是越来越有做叔叔的样子。
一段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她却觉得再也在这里坐不下去,轻轻对宋怀均说:“小叔,我去那边吃了,不打扰你们。”
宋怀均看向她示意的方向,是秦时他们那桌,几个人坐了一个大圆桌,没人敢上前倒是格外安静,遂点了点头:“去吧。”
他在这里,谅他们也不敢欺负她。
宋净晚到五组那桌坐下,秦时拧着眉看她:“你过来干吗?”语气十分不友善。
宋净晚却不以为意,小声说:“吃饭,等我把碗里的饭吃完就走。”
如果不是碗里还有饭,她肯定早就离开了。
几个人就这么看着宋净晚默默吃完了一碗饭,然后起身离开。
黎诉满脸疑问:“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奇怪的吗?”
奇怪的人觉得别人奇怪,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
下午他们开会,宋净晚和其他家属不参与。船上有很多娱乐设施,她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坐在房间里的小窗前发呆。
她想起孙蕴的话。
“宋净晚,你再仔细想想,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是不是真的能放下,以后他的人生不再和你有任何相关。他会和别人交往、结婚,你也会和别人交往、结婚。你会在什么时候把他忘了,他又会在什么时候把你忘了。你再想一想,如果他把对你的好转移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最后,你再想一想。等你以后老了,你会不会后悔。后悔你曾经可能拥有一份真正的爱情,却因为自己的胆小自卑错过了。你以后总会慢慢越来越强大,就拿现在来说,我们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现在回过头看看不就那么回事吗?”
“其实,你拒绝他是怕失去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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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会开得很欢乐,大家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为来年的工作定下了目标,当然了欢乐的源头还是大家都收到了满意的年终奖。
晚上,是这次年会的重头戏,舞会。
女生们换上了小礼服,男生们也都穿上了西装,宴会厅里有专业的乐队演奏,顶级厨师制作的美食,窖藏的美酒,众人在迷离的灯光下翩翩起舞。
欢乐的音符从船上跳到了月色下寂静的海面。
林燊站在甲板上,冷风吹得他格外清醒。
再回去,心心念念的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她穿着一袭裸色的长裙,低调沉闷,几欲融进这角落里让人无法发觉。
可他还是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她。
他还以为她不会出来,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所有的东西都通通摒弃在外,不让任何可以影响她的东西进入。
“林燊,要不要一起跳支舞?”闻语主动过来邀约。
“算了,我不会跳舞。”他浅笑着拒绝了。
虽然,用这种方式刺激她一下可能也是一个好方法,但他无意卷入一个无关的人,闻语只是好友的妹妹,他必须始终保持一个距离。
“唉,你可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她要来的时候,她哥就看穿她了的心思,让她不要白费工夫,她不信邪,还是决定过来试一试。
他哥有句话说得好,这么多年要有什么早就有什么了。
宋怀均路过,望着他们俩笑,调侃道:“闻语,你还没有放弃呢啊,够执着啊。我就说了,人林燊不喜欢你,你还非不听,你这样让你哥多为难,他帮你还是帮朋友。”
说到这个闻语还是挺伤心的:“我哥不为难,他呀帮朋友不帮我,已经警告我很多回了。”
又问宋怀均:“要是你侄女喜欢林燊,你帮谁?”她很想知道别人家的是不是也这样。
宋怀均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别胡说啊,这差着辈分呢。”然后,示意闻语看宋净晚,“看我家宋小碗这样的人,能看上林燊吗?”
林燊眼神一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舞会到深夜才结束,林燊回到房间时,在门口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她微低着头,连发呆的样子都格外认真。
第31章
林燊不确定她是不是来找他的, 因为他的隔壁是宋怀均的房间。
狭长的走廊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踩着上面柔软无声, 可能是因为他喝了点酒的关系,他走得格外缓慢。
因为听不到脚步声, 等到她发现人回来时, 他已经要走到她身边。她的身体立时变得紧绷僵硬, 舌头仿佛被重石压着, 久久说不出话来, 只能紧紧握着手中的药瓶,撑着脊背不低头。
惟有眼神泄露了她的慌张。
林燊走到门口,眼神平淡, 像往常一样温和的语气:“这么晚了还不睡,找你叔叔有事吗?”
舞会还在继续, 不到凌晨不会散去。她早早离开,他以为她已经入睡。
为什么不睡?明明已经过了她睡觉的时间。她自律, 守时,有着一套遵守多年从不轻易改变的作息时间。
宋净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她不该上这个船,不该感到难过, 更不该不顾他的请求,没有离他远一点。
在宴会厅, 她坐在角落里。像平时一样安静,努力隐藏着自己。
有人来跟她说话,说了几句便又离开,识趣地不打扰她的清静。人很多, 他们都很开心,嬉嬉笑笑,笑容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就连那几个懒散的年轻人,看似不屑为伍,跟她一样坐在角落清静,却依然受了气氛感染,放松随意地玩着自己的游戏。
只有她,能完全将欢乐摒弃在外,不被侵扰。
她看到他和小叔叔还有闻家兄妹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嘴角都带着笑意。她仿佛可以看到,多年前的他们,也是这样谈笑风生。
后来,他又独自一人离开,坐在灯光暗处,像她一样敛住了身影。她几次状似无意地扫过,他的手上都拿着酒杯,眼神落寞。
这比让她看到他和别人欢笑还要让她难过。
她早早回房,房间的地上却像长满了针刺让她无从落脚,只能往外面走。她站在甲板上,遥望江面上的冷月,然后又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
她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和她都逃离这难以忍受的夜晚。
林燊等了许久,都没能等来她开口,在心里叹了口气。
想逼她打开心房,没想到也在逼自己。他一向运筹帷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忐忑煎熬。
她难过一分,他不会轻松一分。
良久,他轻轻开口:“回去睡觉吧,什么都不要想,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晚上不会一个人偷偷哭鼻子的。”
他本意是想用轻松的口吻劝她心安,没想到她红了眼眶。
宋净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轻轻的一句话不知道怎么扎破了她紧绷的神经,让原本都藏得好好的东西,一下子都倾泻出来。
她极力想要控制,却宛如站在即将决堤的洪水前,除了眼睁睁看着洪水决堤,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眼睛仿佛不是自己的,滚烫的泪水从里面涌了出来。
这一秒,他再也控制不住,微颤着双手将她拥入了怀里。
“别哭。”他懊悔不已,从喉间拥上一股酸涩,“你想怎么办都可以,只要你别难过。”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话,因为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再多预想的策略和方法统统失效,他唯一一个念头,是让她不要再哭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