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大风,风将他的黑袍吹得猎猎作响,和玲一手按住胡乱飞舞的长发,另一只手上捧着他送进来的水果。
在和玲的注视下他突然有些心虚,连忙强调说:“不会太久,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想去山鬼域为她买件飞雨摇来,快的话一来一回大约需要三四日。
他就要回南泽了,临走前想将飞雨摇带给她。
和玲点点头,低头咬了一小口果子。她只是不再长大,却早已成年,这些水果对她来说无益反而有害。但这是他给她找来的,她还是愿意吃下去。
两人的相处就是得有来有往,若她不愿接或是不愿吃,岂不是伤了他的心。
和玲也是,她不愿失去一个陪她说话,愿意带她见识世界的人。
他的伤早就好了,就快离开了吧。
和玲歪着头靠在膝盖上,微睁着眼看着远处的树梢,神色淡淡。
他去了山鬼域外的草市,那里常有山鬼出来买卖物品,十分热闹。
夔魍魉一向是山鬼拒绝的顾客,不过他已经是夔之,能隐藏气息就不会被发现。
他戴了一个面具进去,在一个摊子前用金石换了一件飞雨摇。他笑着将飞雨摇揣入怀中,喜滋滋地往回赶。
然而在回北阴域的路上,他遇到了白君。
第4章
树下,白君一身白衣黑衫,身后跟着两个鹤童,一人抱着他的金玉烟枪,另一人冲他使了个眼色。
他一时发愣,竟没有反应过来。
白君转身看着他,脸上没有别的表情:“离家许久,忘记回家的路了?”
“君,君上。”他僵硬着身体,挠了挠后脑干笑着,右脚一动,拔腿就跑。
白君哼了一声,气的笑了出来:“小家伙还敢跑?”白君手一伸,鹤童递上烟枪。他啪嗒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白烟:
“阿莫,追回来。”
身后的鹤童化作白鹤追了上去。
白君坐到石凳上翘着二郎腿抽了一口烟,皱着眉头恶狠狠道:“送个信送了一年半,小子还敢跑,看我不打断你一条腿!”
另一边,他化翅逃得飞快,阿莫在身后紧紧跟着,眼看快要跟丢了,阿莫连忙出声喊道:“少管事快别逃了,君上生气了,你现在不回去以后也总要回去的,到时候的责罚恐怕比现在更重。”
他回头看阿莫,一只手隔着衣服按住飞雨摇。现在不能走,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还在等他。
“阿莫,再等我两天,不,一天,就一天,一天后我就回南泽。”他求饶道。
“君上一天也等不了了,他一查到你的消息就拎着棍子来找你了,恐怕得打断你一条腿。”阿莫体力已经有些跟不上了,翅膀也颤颤巍巍的。
腿对于夔之来说万分珍贵,毕竟一开始他们只有一条。
他想到了之前断腿的经历,心中一颤,依然咬牙道:“阿莫,今日真的不行。但我起誓,明日我便立刻去君上门前请罪。”
“今日不行,怎么明日就行了?”白君的声音忽而拉近。
忽而怀中一空,飞雨摇已经飞出向下坠去。他慌忙去够,但下一刻它便摇摇晃晃落在白君手中。
白君握着飞雨摇一用力,水晶掉了几颗。
他有些心疼,但自知无处可逃,便旋身跟着白君落地。
白君转着手中的飞雨摇,水晶飞舞铜铃脆响,他道:“这可是山鬼的东西。”眉眼一挑,白君了然地看向他:“看来是有了艳遇啊,怪不得不愿回去。”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是何种族?”白君将飞雨摇抛给阿莫,从腰后抽出木棍在手中掂了掂。
“是……山……山鬼。”他垂着头小声道,不敢看白君。
“哦?出息了啊,竟是山鬼。”白君走到他面前,淡淡的目光上下扫了他一眼。“这一身伤虽重,但以你如今的能力最多养个半年便恢复了。”
“是。”他低着头,紧张地身子发颤,白君在他身边走过带起的风都让他觉得十分惊悚,毕竟手上的棍子不吃素。
“所以,子脉丢了?”白君的语气并无异样,但他却感受到了话语中的冰冷。
什么?子脉!!
他原以为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神玉,却没想到白君将那么重要事交给了他去做,而他却……
震惊之下他握紧拳头紧绷着身体,头垂得更低了。
砰!
白君突然发难,一棍子挥下来砸在他的膝盖上,他一下便疼得跪在了地上。
“为何不回来禀报!?”白君气得又是一棍砸在他背上。“知道将子脉遗落在外这么久是多大的罪吗!?嗯?混账东西!”
他咬牙撑着,额上冷汗直落。“我以为……我以为霍妖会将玉……子脉交给君上。”
白君再次举起的手顿住,“霍妖?是霍妖劫了你?”
他趴在地上,额上冷汗涔涔,嘴唇抖动着差点咬到舌头。
“是,当日……霍妖伙同几个魍魉在衡谷……劫了我,他们抢走了盒子。我本以为他邀功心切,抢了东西后定会……定会马不停蹄地献给君上。”
他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我苏醒,因怕君上责怪我……不中用,便想着等君上过了生辰再回去。”
白君抬头望天,手中紧握木棍,像是怒到了极点,脱口而出:“混账!”
白君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命令道:“阿莫,回南泽全域抓捕霍妖,不论用什么办法都给本君把他揪出来!”
“是。”阿莫领命,收起白君扔给他的符牌后展翅飞去。
白君扔了木棍走到一旁面对着湖水,身旁鹤童连忙上前递上烟枪,他捏着烟杆却并不抽。白君的沉默让四周的气氛冷凝起来。
他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用灵力疗伤,于是拖着一条残腿走到白君身后径直跪了下来,双手托于胸前俯身叩在地上。他的眼中涌着泪光:
“君上,我……我知罪,请君上责罚。”
白君侧头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君上,我不知……不知那子脉对君上如此重要。我……”他脸色苍白,眼中已含满泪水。
他第一次见白君这样发怒,如此看来那子脉的用处一定很关键,定是触及到了十分要紧的事。
“够了。”白君的语气虽轻飘飘的,但他们都感觉到他余怒未消。
“你以为你是谁?你的力量微不足道,不是因为你。神的命运又怎会掌握在一个小小的子脉中。”
许久,白君才抽了第一口烟,似叹息般轻声说道:“山神,快要不行了。”
他一愣,难道那子脉是给山神用的吗?
他回想自己是如何无能弄丢了子脉,又是怎样想着逃避责罚,竟还期望能待在她的身边。然而就因为他的无用,很可能会导致山神神陨,使童山陷入危机之中。
他顿时泪如雨下,不住地扣头请罪:“我罪该万死,我知罪。”
白君见他哭了顿时气得皱眉,忍不住骂道:“没出息的混账东西,山神的生死岂是你这么个小夔之能左右的?赶紧停了!”
他连忙抹了眼泪停止哭泣,“山神……山神如今还好?”
“山神的事自然有我们顶着,此事不全是你的错。今日便回南泽,你应当知道山鬼和夔之是不可能的。”
他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我知道,可她,她还不知道我是夔。”
白君冷声哼笑:“呵,小子多了个心眼啊,倒还有些长进了。山鬼域里的山鬼可都不是瞎子,你再怎么伪装,这一身皮可伪装不了。”
他摇头急忙解释道:“她年纪还小,不,不知道夔是何模样。”
白君这才正眼看他,“山鬼域里不可能有不知道夔的山鬼。”说完眉头一皱,又问:“你在哪里遇见的她?”
见到白君这幅表情,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在,北,北阴域。”
“北阴?”白君一愣,随之哈哈大笑起来。
“阿暖,竟是阿暖啊。”但笑着笑着他脸上的表情便慢慢淡下去。
他第一次在白君脸上看到看惆怅。
白君抬起烟枪狠狠抽了一口,缓缓吐出,他望着远方水汽朦胧的地方出神,明明眼中毫无笑意,却硬是扯着嘴角笑出来:“连那边的结界都撑不住了,桁皎君当真是走到尽头了。”
他不敢插话,只侯在白君身后。残腿的痛意越来越强烈,他只能用瘴气先护住腿骨,在剧痛之下他竟还觉得心里暖暖的,不住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