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番外(88)

可惜当时福建总兵消极怠战,以我们手中的兵马根本拦不住海上那些倭寇的战船。”

安义侯点点头:“所以你只能说服当地百姓一起抗敌。”

洪传庭道:“正是如此,可水师已经损失甚多,许多船只甚至无法下海,想要阻拦倭寇的大船于海上,何其艰难,我也觉得这一仗毫无胜算,也亏得当时还没有海禁,还有商贾能渡海通商,这些商贾手中都有些商船,我只得向商贾求助,希望能够借船借人,以此来迎敌。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商贾向我举荐了一个最了解附近海域地势的人,如果有他帮忙,说不定就能将倭寇拖住一日半日。”

当时他眼前一亮以为看到了希望,可当商贾将人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我哪里能想到,商贾所说的人竟然是个少年,我当时大为泄气,以为商贾是在哄骗我。

后来我才知晓,这少年平日里就跟着商贾船队远行,他和手下几个人专门对付海盗,对海盗的大船极为熟悉,我听得这些话,仍旧心中疑惑,可也别无选择只能请那少年帮忙。”

广平侯道:“你说的这个少年就是宋成暄。”

洪传庭点头接着道:“宋成暄也愿意带人前往,我当时看他年纪尚小心中不忍,让他思量清楚,此次前去可是九死一生之事,他也知我不信任他,于是提出只要些人手,作为此战前锋,挡在大周船队最前面,这样一来即便他阻挡失败,我还能命后续人手接上,如此选择对我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的损失。

宋成暄虽然年纪尚小,却思路清晰,三言两语便说服了我。我许诺他,只要他能回来,将来必然举荐他入军营历练,假以时日能取个功名在身,没想到……他却拒绝了。”

广平侯有些惊讶:“难道他当时就有报国之心,什么都不需要。”

洪传庭摇摇头道:“他要钱,事成之后我会奉上银子做答谢,大约当时的宋家需要这些吧!

我自然是高兴的,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就是最简单的事,但我心里清楚宋成暄此去八成是回不来了,不过只要我能活下来,必然会兑现我的承诺,将银子交给宋家人。

一切果然似我预料的那般,倭寇来势汹汹……

那一战打的很艰难,不过宋成暄也将倭寇的援军拖住了一日,我又用仅有的人手,与那些援军激战一整天。

有了这两日的时间,我们大周军队终于剿灭了岸上的倭寇,转身前来回援,而这才有了最后的胜仗。”

洪传庭说完这些松了口气。

广平侯道:“看来宋成暄的确是个难得的良才。”

“现在提起胜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安义侯皱起眉头,“当时对你们来说却是生死关头,面对那些倭寇,宋成暄带去的人手全都没了吧?”

洪传庭点点头,他抿了一口茶才接着道:“他带去的船沉了不少,人一个都找不到了,此战过后我又带人找了那小子许多日,我也以为那小子也难逃此劫,心中正觉得难过,那小子却让人搀扶着来找我要银子。

原来当日他们遇见了倭寇的蛙人,在海中纠缠甚久,宋成暄虽然在最后关头杀了那几个蛙人,却也差点就被海水吞没,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活下来,他身上受伤失血过多,加之呛了海水,上岸之后就昏了过去,休养好几日才算能够起身。

我见他还在发热,就让医工为他医治,治伤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他满身的伤疤。

从疤痕上就能看出他这些年必然不少次命悬一线之间,我记得清清楚楚,有处伤痕留在他左胸之上,换做寻常人是必死无疑,也不知他如何活下来。

我打听一下才知道,宋家就剩下他一根独苗,他七岁开始执掌宋家,手下有个小商队,一个七岁的孩子,想要在泉州谋生如何容易,说是执掌商队,谁又愿意与一个孩子做生意,当时海盗猖獗,他便提出随商贾出海,只要有海盗前来,他们会留下与海盗搏命。

赶走海盗,他也不求银子答谢,只要商贾肯与他交易些货物,他的家业也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而来。

没有长辈护着,一个孩子能走到今日,当真不易。

我惜才若渴,想要他随我回京,我会帮他安排仕途,他却说什么也不肯,我也只能年年写信给他,苦口婆心劝他入仕,他却有自己的主意,直到前年才算军功入仕,如今取了泉州招讨使,现在总算是走上正轨,我也可以安心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洪传庭觉得自己就是个惦念子女的老父亲:“宋成暄的性子是冷了些,从小就在生死间挣扎,没有这样的性子也活不下来,有得罪之处,两位侯爷就多担待吧!”

洪传庭维护之心溢于言表。

广平侯晒然:“我自认有报国之心,最终却晚节不保,守着西北这些年,到了最要紧的时候,还要旁人帮我观战局,宋成暄方才那番话,也算点醒了我,我不该如此糊涂。”

安义侯也叹息思量:“我倒是没想过,他有这般经历。”他脑海中浮现出宋成暄方才的面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宋成暄眉宇之间有些地方让他有些熟悉。

“好了,不说这些了,”洪传庭道,“我们还是先商议西北的战事。”

……

宋成暄从衙门回到院子里。

张真人正吩咐人准备行装,按照他们之前定好的,在吏部办好了文书之后,他们就会动身回到东南,泉州还有许多事等着公子处置。

宋成暄到书房里坐下,张真人端了杯茶过去才道:“公子见到了安义侯。”

宋成暄点点头。

张真人没有再说什么。

宋成暄微微眯起眼睛,那个被他从小到大都记在心上的人,方才就站在他面前。

他很想就此与安义侯清算当年的恩怨。

可不知为什么,他眼前浮起了徐清欢的面庞。

明知安义侯府的人不可信,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相见,甚至与她联手查案。

那晚他甚至将身份透露给她。

他想要什么?难不成就是一个决断吗?只要安义侯府再对付他,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动手。

第一百章 心乱

张真人想了想还是低声道:“洪大人信任您,才让您过去说话,是不放心广平侯吧!”

宋成暄道:“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广平侯病入膏肓,再经此一战,必然马革裹尸,朝廷命他回到西北,却将赵太夫人接来了京城,有母亲、儿女做质,广平侯又能做什么,洪大人是担忧广平侯的身子稳不住西北。

就算西北的战局能够稳住,广平侯死后,西北要交给谁?

洪大人不想西北落入张氏手中,这次趁着广平侯在京中,想要广平侯劝说安义侯统兵。”

否则兵部怎么会拉着安义侯过问西北战局。

张真人道:“安义侯若是答应,岂不是因此得利,可如果安义侯不接手西北,是不是代表这些年他的确无心朝堂。”

宋成暄脸上无波无澜,只是目光看起来更加深沉。

安义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提及,这不在他谋算之中,他想要的也从来不是杀掉一个人来泄愤而是掌控整个大局,父亲避世而居,也难逃一死,唯有真正强大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当年若无先皇帝的授意,他们也不会被诛杀满门,所以只有他真正取得足够的权柄,凌驾于那皇位之上,才会让一切倒转,不再做那俎上鱼肉。

在东南这些年,他一直照此行事。

至于安义侯……

无论他是那个与父亲喝茶下棋,偶尔指点他拳脚的安义侯,还是那个苦口婆心将父亲请出山,又变脸带兵剿杀他们的安义侯,他现在都不会费尽心思去对付,更不想要提起。

他不会让那些恩怨、仇恨成为他的绊脚石。

虽然已经思量的很清楚。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偏离了他的预想。

明知不该与当年的人和事有过多的纠葛,因为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被人发现他的真正身份,到来的将是灭顶之灾。

他好不容易在东南培养的人手和家业都会毁于一旦,他的努力都会白费,又会回到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当面临生死的时候,所有的抛弃都会变得理所当然。

他不会怨恨当年那些袖手旁观的人,每个人都有想要活下来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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