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澜看着慕息泽疑忧而倔强的神色竟笑了笑,“你把人家带回来都半年了。我这种局外人都看出来你根本狠不下心去恨她,你这样对她不冷不淡地折磨自己又是何必呢?”
“你错了,我是真恨她。她心里装的从来都是另一个人。”
宁澜觉得慕息泽的话里竟透了几分哀怨,只得喃喃道:“这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
如今天色黑的越来越快,夏念看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殆尽,又呆呆地在廊前停留了许久,也没有回屋。银葵和伶秀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却一直不见夏念进门来。两人望了望,她还在坐在廊前那石板上。
银葵出了门走近,“公主,今日已经很晚了,想必殿下是不会来了。公主还是先吃吧。”
“可是宁澜说他今日回来了的。”
“或许殿下去了存风堂也是……”银葵话还未说完便看到夏念垂眸神伤之色,便又急道:
“殿下一定是太忙了,宁公子也说殿下最近忙于政事,公主还是先吃吧。”
“嗯。”
顾沛瑶早已说过慕息泽是回了府便宿在存风堂的,想来他每次跟自己吃完饭后便是直接去了存风堂的。
如今几日没回王府,直接去了存风堂又有什么奇怪的。
几乎每日的菜肴都是不重样的,而且每日的菜肴都是放满了一张桌子的。刚开始还并不这样,只是后来王府膳房的人似是都知道了慕息泽不时会在点梅阁用晚膳之后,便总是准备了许多菜,每次也都会准备两幅碗筷。
夏念看着对面空空的碗和座位,心中有几分落寞。她想着就是像从前那样坐着一句话都不说,他看着自己把饭吃完也是好的。她低头不断拨弄着最靠近自己一道清炒蘑菇,却意外听到伶秀和银葵唤了一声“殿下”。
慕息泽脚步声一向很轻,夏念很多次都没有注意。
他不紧不慢地坐下,拿起碗盛了一些饭,用筷子夹了一直被她拨弄的那片蘑菇。随即他便皱了皱眉,似是很努力才吞下那菜,“这蘑菇这样咸,你也吃的进?看来王府的厨子是该换换了。”
夏念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刚不经意间夹了许多片蘑菇在自己碗里,毕竟这是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菜。她轻咳一声:“我觉得还差不多。”
“你果然对什么都随意,”慕息泽冷然说了声,便拿起夏念面前的碗,将那些她之前夹的蘑菇一片片挑了出来,又夹了其他的各种菜在她碗里,直到放不下了才将碗放回到她面前,“吃吧。”
夏念听着他淡淡的语气,只轻轻点了点头,拿起那只刚刚从他手里放下的碗,一口一口吃了起来。慕息泽见她低头专心吃着,似乎很是满意,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你为什么……”慕息泽吃到一半,忽然抬起头说了几个字。
夏念也抬起了头对上他沉沉的目色,疑惑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最近不做糕点了?”
“啊?”夏念吃了一惊,看着对面的人好像很认真,心中有几分慌,抿抿唇道:“我……你要吃?”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夏念更是吃惊。从前他总是万般嫌弃自己做的糕点,甜味的嫌太甜,咸味的嫌太咸,没有味道的又嫌太淡,怎么过了一年多,反倒要吃糕点了?
只是,当时都做不好,如今怎么能做好?
“银葵的手艺最好,改日我让她帮你做,”夏念看着对面的人冷下去的脸色,忙道:“我做的,怕不好吃。”
“是吗,你在那里总是给他做这些吧?”慕息泽摇了摇头,冷冷一笑:“过了这一年多,连这些都不愿意亲手给我做了。这样小的事情都不愿意,看来你对我的爱真的廉价的很。”
夏念心中一沉,正欲开口,却被他的又一句“吃饭吧”生生阻拦了。
她看着自己碗里他亲手夹的菜,不知他是真的记性好,还是无意的,每次夹的都是自己喜欢的,或者说是自己从前喜欢的。她今日庆幸慕息泽为她夹了这许多菜,若是能一直低头吃菜吃饭便好,不再需要面对他咄咄的目光。
她现在已经分不清,他是气自己弃了他,离了他,还是恨自己给了他承诺又不兑现,或者是气自己最终出现在了付易安的身边。
吃的再慢,也会吃完的。
“今日晚了,你先走吧。”夏念看着被伶秀收走的碗筷,轻轻说道。
“你很不想见到我?”
“不是,我只是想……”夏念抬头对上他清冷的眸子,软软道:“以前吃完没那么晚的。她今日恐怕等的久了。”
“你说什么?”
夏念微微叹气,“你何必要我再说一遍……王妃在存风堂等你,你以前这个时候早就去了,今天你去晚了她恐怕不高兴。”
慕息泽本已站起身,此刻却又重新坐下来,看向夏念,长眉轻挑笑道:“你觉得我每日都宿在存风堂?”
“难道不是吗?”
“呵,自然是,”慕息泽敛了笑意,“毕竟沛瑶对我情真意切,她跟你是不一样的。”他看着夏念微蹙的眉头,“你难过吗,或者说你很后悔回到我身边?”
夏念死死咬唇,忍着心中剧烈的起伏,半晌才抬头道:“没什么好后悔的。”
“也是,毕竟你总是舍不得他受蛊虫噬心的痛,”慕息泽冷言说完便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却又停了停,“明日你早点起,与我一同去一趟寺院。”
“啊?”
“你心里不干净,带你去净净心。”
望着他最后一抹雪白色衣袂消失在门边,夏念怔怔许久,用手抚上心头——若不是那儿还有跳动的感觉,她还以为这颗心已经不能动了。
第九十二章 旧时之亭
仍是旧景,也是旧人。
虽是十月底, 这地方却冷的很。
夏念一年缩着身子搓着手, 一边紧紧跟在慕息泽后边,她仍然习惯性地看着前面他的脚步走路,偶尔她走的慢了一两步, 前面的人便放慢一些, 却也不回头, 更不会说话。
两个人, 冷清的很。
夏念记得前年也是冬日里来的这寺院, 时隔一年,再见这黄墙褐瓦, 心中却有些寂然。门前的荷花缸照样是空的,只有半缸的清水而已, 若是夏日里来便能看到这缸中荷花独绽的景致。
跟在慕息泽的后面走到了那条通往大殿的碎石路上,路过那两棵菩提树很是高大, 生生地遮住了冬日里的暖阳, 为这寺院更添了几分空寂。
他说她的心不干净, 是不是到了这空灵之地便真的能净一净?
前面的脚步停了。
夏念抬头, 是住持出来了, 后面跟着的仍是那个穿青藏色僧衣的小弟子。
“殿下, 您到了。”住持和善笑着像两人行了一礼,抬头看到后面的夏念,点头道:“姑娘,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 是的,一年多前自己离开王府在池铎城的时候便见过这住持和这小僧的。
夏念走上前还了一礼,微微一笑,语气却有几分无奈:“果然还是住持料事如神,当时您说我们会再见,让我且行且看,我便又行到了此处。”
“哈哈,姑娘总是随心而走的,”住持继续点头笑笑,又看到旁边慕息泽在一旁疑惑的眼神,便解释道:“殿下,去年我同您的这位朋友后来也是见过一次,只不过当时匆匆分别了。”
慕息泽看了看住持,又看向一旁有些局促的夏念,微微凝眉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住持?”
“我……我记不清了。”
“殿下,棋局已经在偏殿放好,若是方便现在就可以去解。”住持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慕息泽和夏念两人,便伸出了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慕息泽也不再坚持,便径直跟着住持进去了,夏念顿了一顿,也跟在最后进去了。唯有那个小僧叹了口气站在外面,走到墙角拿起扫帚开始扫起了地。
进了大殿,慕息泽仍然同上回一样直接去了偏殿,留了夏念一人在这大殿中,正对着自己仍是那一尊佛像,前面仍是点香火的香案,大殿中盈满了香火的味道,竟隐约觉出几分佛性。
“住持,您刚刚说息泽……我是说殿下要解棋局?”
“是,姑娘。我每每有了难解的棋局便放着,殿下来了倒是总能帮我解掉。”
“难怪,那他上次也是也是为了来解棋局?”夏念记得上回同慕息泽一同来,便是见他一人在偏殿下棋,当时只道他是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