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殿下好歹也该听您解释,”银葵声音里有些愤愤,“公主这样全心全意爱着殿下,殿下却连这样的信任都不给你。”
车帘时时翻出窗外,夏念看到了地上扬起的黄沙,心底愈发觉得冷寂苍凉。
他以为是她背叛了他,抛弃了他,他吃醋,他震怒,她都是理解的。只是总还是希望他或许会有一丝相信自己不会那样做,可眼下他却完全信了自己便是那样的人,还以为她那心上人是付易安。
“慕息泽,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自己值得我这么去爱?”夏念似是在呓语,靠着伶秀又似是睡着了。
路上走了八天,终于到了池铎城。
在睿王府前下马车后,夏念已经累得脚有些站不稳,她站在门前抬头望了许久。
慕息泽从后面走上来,经过夏念身边未有片刻停留,只是丢下一句冷冷的话,“这个门,你不想进也得进。”
夏念看着前面那人的颀长淡漠背影,跟着进了王府。这里的一切分毫未变,一如一年前离开时的样子。花坛里的萱草离离而翠翠,几棵矮树端端立在萱草从中,外围的五色卵石未褪一丁点儿颜色,仍是有着熠熠的光辉。
“殿下——”
迎面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故人。
宁澜,顾沛瑶。
宁澜着了一件淡紫色宽松长袍,一把竹扇被他在手里转了一圈,未改从前散漫洒脱之态;顾沛瑶倒是变了许多,她挽起了发髻,穿着王妃该用的金丝绣花裙,妆容精致而端庄,不再是一年前那个飞扬而骄傲的样子。
两人看到慕息泽身后的夏念时,可以说,两张脸都震惊到了极致。
宁澜首先反应过来,倒是慢慢走到了夏念身边,随性一笑:“原来殿下是将公主带了回来,难怪才急急地结束了战事。”
夏念看着宁澜,那眼里仍是友好而无半分苛责之意,她回以一笑,“宁公子,别来无恙。”
“你为什么……”顾沛瑶蹙眉走近夏念,带了质问甚至怨毒之色。她摇头似是仍觉得难以置信,便转头看向慕息泽,“殿下,你为何将她带回来?”
慕息泽并未回应顾沛瑶,只是回过身向一直跟在后面的柳管家吩咐道:“柳叔,带她去点梅阁休息。钥匙放在璟铉局,我的枕下。”
柳叔在后面讶然许久,等慕息泽一吩咐才回过神来,向夏念做了个手势,“公......公主,请先随我来吧。”
“她不是公主,东琴国长公主已经病逝了。”慕息泽挑眉冷笑,“她,只是我带回来的一个侍妾。”
除了慕息泽和夏念,这王府的其余三人皆诧异睁大了眼。顾沛瑶豁然一笑,分明有几分庆幸和嘲弄,宁澜看了看夏念平静的脸色,似懂非懂缓了神色。倒是柳管家,愣了好一阵才出声,“姑娘,请先随我去休息吧。”
夏念点头,也不多言半句,便跟着柳管家一同走了。
“你说她这一年都在付易安那里!”宁澜怔怔看着眼前的慕息泽,觉得他像是在开玩笑一般。可下一刻,他又兀自点了点头,“也是,我们早该想到的。毕竟这天下没几个人能让一个人彻底‘消失’。”
慕息泽自回到书房后便颓散坐了下来,若不是宁澜要跟着他一问究竟,他便打算将自己锁在书房内。这一路,他内心杂乱无序,怎会没有看到夏念那惨白的面色和遮不住的倦意,只是每每话到嘴边又不愿再问。
他不愿再被她牵绊了。
宁澜见慕息泽神色呆滞,眸中木然,便用扇子敲了敲桌面,“你不停歇地找了她一年,如今找到了为何还这么愁眉不展的?”
“我有什么好愁的,我难道还会为了她而愁吗?”慕息泽回神,答得坦然。
宁澜摇摇头,淡淡一笑:“你为何总是这般自欺欺人?我总觉得公主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肯定有她的苦衷,你不妨问问。”
“苦衷?”慕息泽紧紧捏住刚刚拿起的茶盏:“连付易安身边的人都看到了他们……她安安心心在他身边待了一年,一年之内,全无音讯,难道都没想过我会去找她吗?”
宁澜看着慕息泽极力克制着突然而至的悲怆情绪,便也不再多话。
他不会爱人,不知个中滋味。何况那个人,还偏偏是付易安。
夏念一路跟着柳管家,到了璟铉局门口,几人停了停。柳管家一人去了璟铉局,一会儿便拿着一个钥匙出来了。
夏念很想进去看看慕息泽的卧室是不是会有什么变化,可是又怕极看到那里已经有了别人的东西,这可能性还很大。因此只是从外面遥遥望着璟铉局内整齐桌面的一角。那张桌子,她曾在上面练过字,与他下过棋的。
“公主,你看!点梅阁的外面!”银葵突然兴奋地摇了摇夏念的手臂,指着前面惊呼。
夏念循声望去——
木槿。
点梅阁的外面竟然种了一大圈的木槿,围成了一个绿意盎然的篱笆,修剪整齐,现下五月份,绿叶里已经点缀了几朵粉紫色的花。如此一来,这远远望着的点梅阁竟是多了好几分意趣。
“柳叔,这木槿是……是他吩咐种的吗?”几人正要走过那一圈木槿花时,夏念停住了,叫住了走在前面的柳管家。
柳管家回头看了一圈那木槿,叹了口气:“这些,全是殿下亲自种的,也全是殿下一个人修剪的。这里,他都不让别人碰。”
夏念吃惊,慕息泽竟然亲自种……不是已经恨透了自己吗,何必还要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愿?
“柳叔,这点梅阁是一年没有人去过了吗?”夏念看着柳管家拿着的钥匙,心里不禁发疑,从前以为自己这一走,点梅阁这样好的地方或许会给了顾沛瑶住。
“姑娘,点梅阁殿下一直封着不让人进,倒是……殿下自己一人去过好多次。”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点梅阁门口,柳管家打开门锁拿下时,看了看夏念,犹豫一番又道:“殿下这一年苦寻了姑娘许久,总是独自在点梅阁前饮醉,整个人像是失了心神一般,我看着也是心疼啊。不知姑娘为何一年前就那样走了?”
夏念只觉得心中有些抽动,也听得出柳管家语气里的微责之意。她勉力笑笑道:“一年前,确实是我走的太急,我也……”
“柳叔——”
夏念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顾沛瑶的声音。她带着一个丫鬟走过来,瞥了一眼夏念便又挂了笑看向柳叔道:“柳叔先回去吧,我有些话要同她讲,我们也是许久未见了。”
“是。”柳管家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顾小姐有何事?”
面前门还未打开,夏念也不打算与顾沛瑶去里面叙多久的话,也并不认为她真的要与自己闲聊,因此仍然站在外面问着。
“放肆,你一个妾室见到王妃还不行礼?”顾沛瑶身边的一个丫头扬声朝夏念说道,语气很是刁钻泼辣。这样的神态语气,让夏念想到另一个人——夏婉,她从前也是这般。
顾沛瑶见夏念怔怔的样子,得意一笑,“你对我的称呼该改改了,我是殿下的正妃。而你,只是他纳的一个妾而已。怎么,还不行礼?”
银葵正要上前发作,被夏念一把拦住了。
夏念微笑,端庄行了一礼道:“王妃安好。可王妃今日不会只是来向我讨个礼吧?”
“你——”顾沛瑶冷“哼”一声,“自然不是,我有些事要告诉你,进屋再说。”
顾沛瑶伸手,夏念见她的手微微停顿稍许才推开了门,而后几人一齐进了屋内。只是顾沛瑶和夏念两人都并未马上落座,而是皆怔怔看了这屋里许久。
一个从未来过,一个久别而归。
“王妃有何赐教,便请说吧。”
顾沛瑶收回飘在点梅阁各个角落的目光,不满夏念平淡的语气,径直坐了下来。她盯着夏念问道:“看殿下对你的样子,他还不知道当初你是与我做了交易才离开吧?”
“嗯。”
“那就好,那你就永远都不准告诉他。”
“凭什么?”夏念定定看着顾沛瑶,眼里有些倔强,道:“我知道我答应过你我会消失,可我此次回来也是……是偶然。再说你已经是王妃,他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就是不准你告诉他!”顾沛瑶眼里变得凶狠,忽地又讽笑一声,“我知道他是为了带你回来,才退了兵。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是如何退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