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霞轩位于府中西南角,可谓是府中最华丽,宽敞的住所。自从丹颜搬出后,便没有人住过,却也一直有人打理,很是干净整洁。因此当时众人也都觉得这确实是个符合郡主身份的地方。只不过如今却被郡主拒绝,柳管家想只有一个原因——郡主嫌那里晦气。
顾府一个月前便称丹颜姑娘因为睿王在梵岭战事紧急而心力交瘁病死在了府中,因此这染霞轩虽然华美气派,它的前主如今却已经不在人世,总是有些不妥。
“那她想住哪里?”
家丁撞到慕息泽冰冷的目光,顿时低下了头喏喏道:“回殿下,郡主说她想住……住点梅阁。”
慕息泽的脸那一瞬间像是突然凝滞了一般,手中拿着的黑子被紧紧地捏了许久,半晌,他才开了口:“去回郡主,点梅阁已经封了,不会再有人住。让她住存风堂吧。”
“是,殿下。”
家丁得到了答案,便急急退下了。
存风堂,在王府的东北角。比点梅阁大一些,比染霞轩小一些,开府以来也没有人住,里面一应装饰家具倒也是齐全,只需稍稍打扫整修一番便也可是一个极好的居所。
宁澜看着慕息泽捏在手中半天没落下的黑子,便也放下了自己拿起的白子,换了那把竹扇在手中,展开慢慢摇了摇道:“你既然封了点梅阁,又何须在前几日还在阁前种那一圈木槿?”
“你输了。”
“什么?”宁澜看了看慕息泽静如死水的脸色,又低头望了望桌上棋局——刚刚他落下的那子,正正好将白子困死了,他砸了咂嘴,“顾左右,而言他。”
慕息泽轻哼了一声,似是不准备再下,着手开始收棋子,一颗一颗放入盒中。
“你还在找她?”宁澜并不帮眼前的人收棋子,只还是随意地摇着扇子,室内的桂花香也随着扇子带的风扑入他的鼻中,见慕息泽一声不吭,他又问道:“或是你觉得她会回来?”
若是不相信那个人还会回来,何必守着那屋子,何必种她喜欢的花?
“嗯。”
“若是真的回来了,你还能如从前那般待她?”
“不知道。”
“如果你也不知道能不能像从前那般,又何必执着于非要找到公主?”
慕息泽拾完了桌上的棋子,冷笑了一声,道:“想问问她为何不信我,想知道她的心为何这么冷,想看看她从前是怎么装的这般纯情。”
他一番凌厉之语过后,似是用尽了全部情绪,闭了闭眼,“我要把她找回来,放在点梅阁,从此以后,不许她......再多走一步。”
“其实公主还是在意你的,你不知道当初她……”
“够了。”慕息泽毫不客气打断了宁澜的话,“以后不用再提她。”
宁澜摇了摇头,能提起的才是能放下的,不能提起的便是没放下的。
这一个月来,慕息泽已经从刚开始的痛愤焦急变成现在这样肃静而冷淡,连几日后要大婚他似乎也毫不在意。这几日里,每日要做的事情便是会见和盘问他派出的那几个剑卫,问过之后,便是一人坐在房中下棋,习字,或是去院中练剑。
只有前几日,慕息泽又去了一趟点梅阁,出来后便将那里锁了,却又回头差柳叔弄了许多木槿,自己一人在点梅阁外种了整整一圈的木槿。
“好,”宁澜转了话头,“慕正凛已经到了建州,现在朝中局势大好,你总可以安心些了。”
“成为建王又如何?只要曦族势力还在,皇后和他就没那么容易倒台。”
“建州远在南边,靠近梵岭,应当没那么容易回得来。”
“梵岭一战后,建州也不安宁。越是乱的地方恐怕越是有机会。”
宁澜有些庆幸慕息泽倒是还记着朝政大事,没有将这些一并忘了。只是听他这么说,心里倒也有些不安,“那我们可要派人盯着他?”
“我已经派了人,只不过如今我们的重心不必在他身上了。”
第七十八章 药的代价
付易安计算的时间很准,从铧陵城到申州, 再从申州回铧陵城, 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月。六月十三,三人回到了国师府。
宗寒从未见过付易安这样焦急的样子, 到了府门前, 连马车都还没有停稳, 便着急下了车, 快步进门。荇芜见付易安这样, 便也只粗粗交待了宗寒几句便跟着进了国师府。
这一路上,荇芜和付易安二人, 明明是半个月的日夜兼程,二人却都没有一点儿心思小憩片刻。就是在回来的路上, 也未有丝毫放松。
就是宗寒这样情感木讷的人,也明白是缘何如此。
当付易安决心去曦族向霍至陵求火鸳根时, 就应当已经预料到一切。只是宗寒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便是付易安竟然能为这火鸳根付出那样的代价。一边是愤懑万分又忧心忡忡的荇芜师姐, 一边是静若止水, 神色不变的庄主, 他也不知这二人到了国师府内还会如何。
付易安快步进了府中后, 走过入门的大道,无意识地想要往左向扶荷苑走去。只是突然停住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放在瓶中的半截火鸳根,便先往书房走去。荇芜看着前面在岔路口犹豫了一番的背影,也随着他走到书房。
书房内, 其余都未变,唯一变了的是桌上几叠堆得相当高的奏折。
离开了这半个月,南召国朝堂倒无大事,因此这些奏折呈报的也多半是无需批复,只需过目的事情。付易安自是知道这些,因此入门看到满桌高高叠起的奏本倒也没有很大反应,他正要打开书房暗格将火鸳根放入时,荇芜也进来了。
“师兄,”荇芜几乎是跑着到了付易安身旁,神情紧张却有些怨怼,“你身体如何,那霍至陵对你……”
“荇芜,我很好。”付易安关上暗格的门,转向荇芜,淡然一笑。
“怎么会很好……师兄,你真的要帮霍至陵助慕正凛回朝,这干涉北翟朝堂的事,实在危险。”
“做了才能拿到另外半截火鸳根,我必须做。”
荇芜听着他不容置疑的语气,心中更是气愤,用手抓住付易安的手臂,使劲晃了晃他,大声着急道:“师兄!霍至陵贪得无厌,他以后定然还会找机会利用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付易安只安然看着眼前焦虑的女子,用手拿下她紧攥着自己的手,温言道:“我知道。可是只能这样了。”
经过那荷塘时,付易安才发现走之前枝头还挂着的几朵白色琼花,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几株琼华树只剩下墨绿的叶片。倒是池里的荷花过了这半个月,竟然已经开了一半。粉白的花朵停驻在硕大的翠绿叶片间,池塘边尽是荷花的幽香。
若是不急,可缓缓细观。只是他现在脚步都不愿停,只是一直往另一边的扶荷苑走去。
夏念此刻正坐在庭前那块青玉石板上。连着发作了六天的寒毒也早已结束。虽然发作的时候万分苦痛甚至神志不清,但经过了这六七日休养,却也已经大好了,何况付易安还安排了那样多的大夫给自己调理。
只是,前几日见付易安许久未来觉得奇怪,问了伶秀只说付易安不在府中,出门办事去了。只是夏念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便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细究才知付易安竟然去寻火鸳根了。
付易安同霍至陵关系如何,她不知道。可是她记得宁澜曾说过火鸳根乃是曦族圣物,断然不可能这般轻易拿到。
这样多的人情,她要怎么还?
“公主。”
烦忧思虑间,忽听得一道熟悉温柔的声音,夏念转头一看,付易安站在门边,正带着盈盈笑意望着自己。
“国师,你回来了!”
看他安然回来,夏念竟欣喜从那青玉石板上忽地站起了身,看着眼前男子似是微顿,她又有些赧然地笑笑,坐回了石板上。
付易安从未见过夏念望着自己的眼里,像刚刚那样带了期待,心中微动也走了过去在那石板上坐下了。
“公主可好些了?”
“嗯,已经好了,”夏念向下望了望付易安靴子上带着的尘土,知道他定是急着来看自己。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付易安一身从来都是干净整洁,不染纤尘。
她暗暗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半晌又开口:“国师,去了曦族找火鸳根?”
“是,原来伶秀已经告诉公主了,”付易安声音缓柔,安然一笑道:“公主放心,你的寒毒一定会解的,我已经拿到火鸳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