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仙公寓的正门口, 车来车往，苏絮躲在屋檐下一个远离水洼的位置, 蜷缩着身体等候安静的到来。
匆匆的路人时不时会望向身边而过的陌生人, 瞥着对方的穿着, 然后露出鄙夷的目光, 这是秋天的常态，真不知道安静会穿什么衣服来。
“絮姐！你看我今天漂不漂亮！”安静的声音总是这么有识别度。
苏絮抬眸，便看到安静向着她欢快地奔跑而来。
“你慢点儿！有水坑！”
苏絮的提醒显然没有发挥作用，安静的步速并未降低半分，而是径直地奔向水洼处，用力一跳, 竟恰好将水洼越过。
安静双臂向上舒展，做出一个如同体操运动员完美落地的亮相姿势，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苏絮真的是倒吸一口凉气，还好安静跳过了水洼，不然满身污渍的样子，会有哪个戏愿意要她？
“安心啦絮姐，我只是提前进入一下角色。”
女孩的解释让苏絮有些听不懂，赶紧翻了翻手上的剧本：“也没有体操运动员啊？”
“不是有个什么竞技体育的吗？”
“……电子竞技体育。”
安静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轻吐舌尖：“昨天看剧本的时候喝多了。”
嗯，破案了。
*
安静随苏絮赶往第一个试镜地点。
这部戏是以民国背景的网剧，主打少年救国，相比女性角色来说，男性角色占了这部剧的绝大戏份，女主在全剧的场次也不过只有400来场，安静试镜的角色是女主身边的常驻小丫鬟，虽然是在演员表中靠后的配角，但场次与女主相差无几。
安静对这个背景板的角色比较满意，自认为台词功底不佳的她，选择出演词不多却时常出镜的角色再合适不过。
试戏的会议室内外挤满了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捧着剧本口中默念着角色台词，安静竖起耳朵偷听，果不其然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这个房间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来演这个角色的。”安静低声对苏絮耳语。
“竞争力这么大的吗？”
“都知道女主女二是平台内定的，谁不愿意露脸又轻松的活儿？”
说完，安静假模假式地捧起剧本，故意拿腔拿调地大声朗读：“小姐，我愿意和你同生~共呀死！”
苏絮和安静坐在会议室外的椅子上，看着人不断地往里进，又看着她们陆续地向外出，由仰首挺胸、自信满满，到垂头丧气或皮笑肉不笑地安慰自己，如此表情变化，也只不过用了几分钟而已。
不知过去多久，安静险些倚着墙睡过去，忽然门口进来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长发中年男人，带着黑色框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于是敲敲身边的苏絮说：“絮姐絮姐，你看那个人！”
苏絮向中年男人看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咋了？”
“一般长成这样的，多半是这部剧的大导演，被他看中的演员，平台都不敢有什么异议。”
安静整理了一下发型，顺便用手背快速地擦了一下嘴角因为困倦而若隐若现的口水，然后挺直腰坐在椅子上，装作一副认真研读剧本的模样。
不愧是演员，就是专业。苏絮不禁内心鼓掌，无比佩服。
果然，中年男人在环顾一周后，朝着安静缓步走来。
苏絮紧张地小声提醒道：“他来了他来了。”
“稳住絮姐。”安静嘴角挤出这几个字，努力地让自己表情毫无变化，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弯成了一道桥，暗自喜悦。
“这位小姐。”男人的普通话里带着浓重的广东口音。
安静放下剧本，缓缓抬眸，用散着柔情的目光看向中年男人，轻启粉唇：“有什么事吗？”
苏絮在一旁看着，险些一个“牛”字脱口而出。
“请问一下，敲桌怎么拼？”
男人的问题……好像和这部戏没有多大关系吧？
“您说的是……”安静小心翼翼地问着。
“机器敲桌，”男人拿出手机，将屏幕对向安静，“我不会拼音，不知道敲桌怎么拼，所以想问你一下。”
这就尴尬了，这男人并非看中了自己的形象气质，而且……
这个敲桌是怎么鬼？
安静一脸疑惑地思索片刻，而后身体向前倾斜，靠近前方的一张办公桌，用食指的关节敲了两下，问道：“是这个敲桌吗？”
男人摇摇头，看来不是。
苏絮皱着眉，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忽然灵光一闪：“您说的是不是……操作？”
男人疯狂点头。
一日破两案，请叫我苏尔摩斯·絮。
为中年男人解决完拼音问题后，苏絮将手机还给他，男人道谢后转身向会议室内走去，正要走进门，安静叫住了他。
男人回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安静扭捏问：“老师，能问一下为什么您来找我来帮您呢？”
“哦，我看你的长相很像广东女孩子，认为你能帮到我。”
得知答案的安静微笑点头，心里却已哭成泪人，空欢喜一场。
*
等了半个下午，总算等到了安静试戏的时间。
苏絮陪同安静走进会议室，看到了刚刚那个中年男人坐在一群人最中央的位置，标准的C位。
安静说得果然没错，这个人绝对是大人物，只是苏絮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在那里见过他。
“各位老师下午好，我是来自星盈的安静。”
“可以开始了吧？”演员副导看向那个中年长发男，获得他的点头许可后，才对安静说，“嗯，开始吧。”
安静浅浅鞠躬后，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苏絮在一旁看着安静，忽然心中莫名萌生出一种感动。
未来的许多个昼夜，苏絮将会默默站在离安静最近的位置，见证她的成长，见证她由没有姓名的小角色，一步步努力成为被大众所熟知的演员，见证她走过鲜花铺满的道路，最终成为熠熠耀眼的星辰。
她忽而想起韩暮云，在成为顶流之前，他大概也是这样，努力而向上，像一颗种子汲取养分，破土而出，生长成参天树木，即便而今叶子有些枯黄，光彩不再，但深秋到了，春天也该不远了。
春天总会到来的，无论以何种方式。
安静的表演很完整，但从剧方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没有很满意。
演员副导没有明确地指出具体问题，也许只是简单的“感觉不对”，却口是心非地说：“感觉不错，回去等一下通知吧。”
安静再次鞠躬，表情在笑，心里却清楚地知道：所谓等通知，等于没有通知。
苏絮刚想带着安静退场，却被那个广东口音叫住。
“你来试一下女主的角色。”
安静不可置信地回身望向男人：“我吗？”
男人摇摇头，指了指安静身边的苏絮：“是她。”
您开什么玩笑？我就是个头衔经纪、实则只是艺人助理的小角色啊？
“老师，我是安静的经纪。”
苏絮赶忙解释，身后的安静却推着她向前，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什么经纪不经纪的，能上就上，这是大人物，他说了算。”
安静把苏絮强行推倒方才自己试戏的位置，并将剧本塞到了苏絮的手中。
苏絮看着手里的剧本直发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各位老师下午好，我是星盈的安静……”苏絮声音颤抖，连自己说错了话都不知道。
“姐啊，你是苏絮，苏絮！”安静在一旁小声提醒。
“啊对，我是苏絮。”
“不要紧张，我们只是看一下感觉。”中年男人尽量放慢语速，让自己不标准的普通话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女一的剧本片段不长，可就是简简单单三两句台词，就被苏絮翻来覆去看了近两分钟之久，时不时有同来试戏的演员好奇这段试戏为何如此漫长，忍不住向会议室内扒头望，结果全被安静“礼貌”地轰了出去。
苏絮大概齐地了解了剧本中的内容：
女一，民国期间具有学识的大家闺秀，在烽火连天的年代里，她的家境不复往日风光。
在机缘巧合下她与一个穷小伙相识，穷小伙为救治父亲的重伤而四处筹钱，女一则将暗中将自己所有首饰，变卖成一沓沓的金圆券交到小伙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