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提着宫灯巡逻的侍卫被蔺湛寻了来,战战兢兢地指了个人。伏在地上的少女二十不到,穿一身绿萝色的襦裙,早已被吓哭了,“殿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用授意,荣铨上前摁住她,把她腰带间的荷包拽了下来,不消片刻便挖出一只鹅卵石大小的玳瑁戒指,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十分夺目,另有一侍卫接过,双手捧给坐在圈椅中的少年,不敢去看他脸上的红肿。
“殿下,与这婢女共事的下人上禀,她昨夜在明堂附近晃悠,今早又鬼鬼祟祟地想进县主的屋子藏什么东西,殿下的戒指是她拿的没错了。”
蔺湛在手指上戴了一下,皱了皱眉,又塞进了腰带间,看上去心情十分不好。
那侍女仰起头,挣扎着求饶:“殿下,殿下!奴婢是素雪!皇后身边的素雪啊!殿下见过奴婢的!”
蔺湛不小心碰到左脸,好像还破了皮,低低地抽了口气,懒得说什么废话,侧过脸,“还有两个呢?都拽出来!”
在场诸人悚然一惊:还有同伙?!
荣铨目光在众侍女中一扫,一手一个又拽出了两名侍女,皆是差不多的年纪,腿软地瘫坐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殿下,奴婢们不知情!求殿下看在皇后的面子上,饶奴婢们一命!”
蔺湛仍是抚着左脸不说话。
荣铨不愧是心腹,只消一个眼神便读懂了他的授意。不时便有两名侍卫上前压住了那名叫素雪的侍女,另一人则取了木杖来。那木杖长数丈,有一个指节那么厚,是用来打军杖的东西,现在落在一个娇弱女人的臀上,不消几下便渗出了血,衣裙破了,露出血肉模糊的皮肉,惨叫声也逐渐弱了下去。
她受刑的时候,另外两人被按着头强迫观看,鲜血顺着地面的沟壑汇成一条溪流,流到她们的膝盖下,其中一个已经晕了过去。
“咔擦”,木杖停了。
“殿下,她死了。”荣铨面露为难,“另两个呢?”
蔺湛无所事事地撑着下巴,朝掩映在树丛中的小轩窗看了眼,道:“让她们把血舔干净,别污了怀宁县主的地。”
荣铨点头记下,道:“舔完后呢?”
蔺湛站起了身,阴着脸,“不关我的事了。”
左脸还在隐隐泛疼,他经过另两名侍女跟前,泄愤似的一脚踹了过去,“谁给你们的狗胆,打我的主意!”
等院中的惨叫声彻底停下,薛棠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衫。她腿蔫软,从窗中望出去,看到少年挺拔的身影挡在了重重树荫后,已经离开了。虽然不是冲自己来的,但那样子的蔺湛,她看一眼便觉胆战心惊。
“县主。”荣铨不知何时进来,吓得薛棠拿起了砚台准备防备。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少女如惊弓之鸟般对自己的惧意,在帘子下定住了脚步,“县主,那个叫素雪的人死了。”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平平无奇的事。薛棠有些恍惚地点点头,“其他人……没事吧?”
“还有两个……素雨什么来着……”他皱着眉回想了一会,直到薛棠提醒了他,才顺畅地说了下去,“等她们把血舔干净,属下会把她们带走,县主不介意吧?”
薛棠抓着砚台的手缓缓松开,心里好似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轻轻点了点头。
绿鸳捂嘴低泣道:“素雪姐姐……她、她为何要干这种事,还连累县主,这到底……”
“你别说了。”薛棠抬手捂住脑袋,慢慢沿着墙壁滑坐下来,只觉得所有事情、所有线索在脑中乱窜,身子如烧开的水一般几乎沸腾起来,微微晃了晃,倒进了绿鸳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男主要被打脸的,他确实被打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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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朝会过后,皇帝单独留下了蔺湛。
他脱下朝服冕冠,换了件轻便的长袍,又接过内监捧来的热水洗手,铜盆中的水里仍旧泡着药,迎面便是热气腾腾的药香。皇帝有些不满道:“朕的病好了,怎么还要泡药水?”
蔺湛站在他身后,道:“太医们的话总是没错的,天气渐凉,多泡泡药汤,于父皇龙体有益。”
皇帝“嗯”了声,将手伸进盆中,缓缓长出一口气道:“听闻昨日你丢了玳瑁戒,带着人去怀宁那翻天覆地了一通?”
蔺湛早料到皇帝要问这个,低头等着训斥。
皇帝果然沉声道:“以前你老师说你对仆从太跋扈,朕念着你失了母亲,没有对你多加提点,是看你行事还算有分寸,这回闹到宜春阁去又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解释。”
蔺湛垂手道:“前夜儿臣离席后并未走远,路过祠堂便去祭拜了母亲,不小心将母后的戒指落在了那,只是想着夜色太黑,第二日再去找不迟。后来听闻怀宁也早早离了席,好像也去那祭拜了,儿臣倒不是怀疑她,只是因这戒指是母后留下的,儿臣一时心急,便去她那搜查了一番。”
听他说起贞顺皇后,皇帝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怀念,叹了口气,又换了副斥责的口吻,“那你下手也不能这么没轻没重!你这样让怀宁以后如何御下服众?按着辈分,她是你妹妹,有做哥哥的不由分说去妹妹那抓人的吗?还把人吓得发烧了。”
蔺湛抬起眼,有些惊讶,“发烧了?”
皇帝“哼”了声,瞥见他左脸上有一道淡淡的划痕,道:“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话一出,心里已知道了答案,将手从盆中提起,嗤了声,“活该!”
蔺湛自然无话可说。
“戒指找到了,人被你吓病了,你也该去看看她,好好道个歉,没得给人家留下阴影。”
“是。”
“这几天天气不错,让她好好晒晒太阳。”
“是。”
皇帝见他态度不错,满意地颔首,忽而又想起什么,“谁那么大胆子,拿你戒指?”
蔺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嘴里云淡风轻道:“是怀宁身边的一个侍女,儿臣估摸着她不知道这戒指的原主,想着自己拿回去转手换钱,哪想被巡逻的侍卫看到了。”
皇帝皱眉道:“怀宁向来乖巧,身边也无人惹是生非,怎么却生了扒手出来?”
“这个儿臣不知。”蔺湛淡淡道:“不过听闻那侍女原是从皇后身边出来的,儿臣一气之下,不小心将她打死了,还得给母后打个招呼。”
皇帝擦手的动作一顿,看向蔺湛,他也看了过来,目光澄澈,好似没觉得不妥。皇帝冷哼了一声,将帕子扔到漆盘上,道:“一个奴婢还讲什么出身,你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这会子婆婆妈妈干甚?反正怀宁那你是大动干戈一番了,看看还有多少野草,都拔了吧。”
蔺湛道:“是。”
一盏茶摔了出来。
崔琉从未见过崔皇后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小心唤了声,“姑姑……”
“我已经提醒过你一回,你非但不听,还给我惹出这样的祸事来。”里外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崔皇后也无必要装着端方稳重,厉声道:“你那晚出去到底干了什么?”
被那条大白狗逼到池畔的可怕记忆又涌现出来,崔琉抱了抱胳膊,委委屈屈道:“我是先去宜春阁找怀宁的,结果素雪说她还没回来,然后……我就回去了呗。”
她边说,边四下转着眼珠,心中感到异常困惑。
前阵子她让人特意在翰林院门口扔了块手帕,结果一丝风浪也没有,简直静得可怕,不但风平浪静,而且郑湜还主动请命去了安定,好似对怀宁不抱念想似的。这太奇怪了。
“你这阵子先别进宫了。”
崔皇后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崔琉知道自己姑姑这回是真生气了,闷闷地应了一声。走到马车旁的时候,侍女问她要不要去宜春阁探望薛棠,崔琉踢了脚车轱辘,恨恨道:“发个烧还那么娇气,烧死她才好呢!”
气呼呼地坐进马车,终是觉得事态严重,当务之急是安抚皇帝的疑心,不情不愿地吩咐车架向宜春阁去。
蔺湛先回宫换了身常服。
伺候他换衣的是个内监,年纪小伶俐一些,觑着他左脸上的伤痕结了一层浅浅的疤,大着胆子开口,“殿下要不要擦药?否则会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