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守则(11)

作者:躺春茶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你身为鸿胪寺丞,自然有本事假公济私,借花献佛了。如今争着抢着为陛下修殿宇而弃天下黎民于不顾,你敢说不是为了讨好崔国舅?”

“殿下恕罪……”徐琦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将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臣万万不敢,臣一片赤忱之心只为了圣上。圣上为国事所累,自行宫归来便缠绵病榻,若不加紧修葺南熏殿,圣上无安栖之处,恐加重病情。殿下为储君,理应忠孝君父,即乃忠孝天下矣。”

关内道、陇右道民风多剽悍,旱灾、水汛也不是一回两回,只需照着往年的法子,让他们往诸州逐食便是,在元和十年、元和五年以及先帝麟治二十一年,也都是如此。”

他身后的几位臣子面有怒色,斥道:“此一时彼一时,关内、陇右一些灾县已经激起了民变,到了这时候不放粮赈灾,难道等着他们打到京城来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大周一十五行道,也不是只有关内道和陇右道,今年的旱灾较往年稍为严重,但还没到自乱阵脚的地步,往诸州诸县已是足矣。”徐琦缓下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诸位且静下心来,我也没说不放粮,只是事分轻重缓急,难道就为了这一双手都不到的州县,要让圣上这一年都不能好好休养?没有休养之所,又何来圣体安康?咱们为人臣,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殿下是孝子,必然明白臣说的话。”

众臣的目光又放在了蔺湛身上,他却正低着头,逗弄着怀中的幼犬,见徐琦又低下头去,才问:“说完了?”

徐琦咬了咬牙:“回殿下,臣该说的,都说了。”

蔺湛俯身,将他的奏折放到了他面前,“那就如徐侍郎所说,先拨款修南熏殿,再赈济灾县。至于那些闹事的乱民,首领杀了,其余关押各县大牢。”

徐琦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蔺湛已经抱着幼犬走了出去,灵缇犬幼小的脑袋搁在他肩头,懵懵懂懂地看着殿内这些呆若木鸡的人。

“胡闹!”过了良久,中书门下省的补阙拾遗摔了笏板,他们只是言官,大事上插不上嘴,只能由着那些三品大员谄媚讨好,歪曲国事,每回进言弹劾或是不了了之,或弹劾之人第二日便被流放到南蛮之地做九品县令。

“天下饥迫如此,百姓嗷嗷待哺,陛下想的居然是修自己的宫殿?!杀了乱民首领,还会有下一个首领,根本是治标不治本!”

“慎言。”一名穿绯袍的五品官压低声音,他将奏折重新塞回袖中,看着正从地上站起来整理衣袍的徐琦,“他当年做鸿胪寺丞,可是专挑着那些貌美的胡姬往崔公宅邸送啊……”

“郑相公为何不进一言?”

“还不是因为十七郎的事,这几日闭门不出,太子毕竟年轻,没了亲舅舅辅佐,也无法抗住压力。”

晨钟敲响,浑厚如梵音般的钟声飘荡在宫城间,撞开了天际万里云霞,也撞开了长安一百零八座坊市的大门。众臣走出明德殿,三三两两下白玉石阶,从远处望去,只见得紫绯相间,炳炳麟麟,脸上大都是激愤不平之色。

蔺湛坐在紫云阁前的台阶上,身旁单膝跪着荣铨。

“是怀宁县主派人送来的。”荣铨禀报:“属下昨天傍晚看到她在西市,因遇到了一群正在斗犬的地痞挡道,后来跟着崔四郎走了另一条路,骑马回宫。”

蔺湛聚精会神地摸着灵缇的小脑袋,一会撑开它眼皮看看,一会扯了扯它耳朵,根本没听他在讲什么,皱眉道:“它怎么叫都不叫?”

刚才在朝堂上,他还指望着这小家伙朝着徐尚书的鼻子来一口,结果缩在他怀里一声都不吭。

荣铨眼睛一亮,“殿下要炖了吗?”

蔺湛:“……”

手下的幼犬似乎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可怜又惊恐地看了两人一眼,忽然趴下身子,蔺湛下意识想把它抱起来,幼犬忽地回头咬了他一口,挣脱禁锢,撒开劲瘦的四蹄,宛若一道银灰色的闪电,一下子蹿得无影无踪。

……

灵缇是一种很聪明的生物。

薛棠自昨晚将它买回之后便发觉了。

它会安安静静地趴在笼子里,拿可怜兮兮地眼神拷问你的灵魂。薛棠见它乖巧,一时恻隐之心发作,打开笼子,它便猛地蹿了出去。宜春阁的宫女们全体出动,翻山倒海,最后在一个八宝妆匣后找到了卡住腿的幼犬。

薛棠正在室内用着早膳,忽然听见外头绿鸳一声尖叫。

“县主,它——它又回来了!”

薛棠放下筷子,“什么回来了?”

绿鸳指着桂树:“它在上面。”

银灰色的身影趴在树叶间,从罅隙中露出两只黑葡萄似的鹿子眼。

狗还会爬树吗?薛棠头都大了,“它怎么又回来了?”

绿鸳猜测道:“这小家伙聪明得很,想来是闻着气味原路返回的。”

桂树下是一座两人高的假山,小家伙应该是先跳上了假山,然后爬上树,现在不敢下来了。

薛棠早没了用膳的心情,饭也不吃了,命人将木梯搭在树下,一名宫女小心翼翼地踩上了木梯,才刚刚踏出第一步,灵缇便冲她警告似的叫了一声,将那宫女吓得摔在了地上。

“我来。”

薛棠昨晚亲自给它喂水喂肉,想来感情也应当比常人深厚一些。她想不通东宫那是怎么让它给跑出来的,但当务之急是要把它抓下来,不能由得它乱跑乱窜。

绿鸳和其余几名宫女扶着梯子,薛棠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扶着木梯慢慢爬了上去。

小家伙已经近在咫尺,只是因害怕的缘故,缩在树叶间,不敢伸头。

“县主,你小心哪。”

“嘘——别喊。”薛棠慢慢朝它靠近。

荣铨踏入宜春阁大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袭鹅黄色襦裙的少女踩着木梯挤在树叶间的场景,下面簇拥着一群宫女,人人脸上挂着惊恐万状的表情。他仰头比了比这棵树的高度,下了结论:“属下可以跳上去。”

说着欲上前帮忙,蔺湛伸手将他一挡,“看着。”

他微微眯起眼,木梯上像是挂了一片摇摇欲坠的羽毛,仿佛下一刻就能坠下来。他走到树旁,绿鸳见到他,正欲行礼,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

薛棠的指尖离它毫厘之间,幼犬浑身一个激灵,忽然冲她脑袋后面叫了一声,往后缩了缩。

“什么东西?”薛棠往后瞥了眼,这一眼令她几乎魂飞魄散。

绿油油的叶子上,趴着一条浑身长着五彩斑斓长毛的虫子。

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或许是发不出尖叫的。薛棠背后又凉又麻,这阵抽筋剥骨一般的酥麻感很快传至四肢,她一抬脚,触到的不是木梯踏实的横梁,而是一团空气。

那条虫子也连同绿叶掉落在地,正掉在薛棠眼前。她要哭了,手忙脚乱地抱着身下人的脖子,带着哭腔道:“把它拿走!拿走!绿鸳,我脖子好痛——”

“放、手。”

薛棠声音戛然而止,慢慢从那人胸口抬起头,鼻尖萦绕着清淡的苏合香,随后一双翻滚着怒意的黑眸撞入她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种虫子,方言好像叫洋辣子,多栖息在桂树和柿子树上

被蛰过(两行泪)

第10章

人应该活久一些,见识也能多一点。

譬如今日之前,蔺湛从不会料到自己会有闲心看人上树抓狗,然后措手不及地被她砸伤了腰。

薛棠两包眼泪被迅速吓了回去,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不小心碰到他伤处,蔺湛吸了口冷气,低喝:“你碰哪?!”

最后薛棠扶着绿鸳站了起来,蔺湛推开荣铨的手,忍着腰伤自己站了起来。

薛棠眼泪汪汪地抓着绿鸳的手,“我脖子痛,我好像扭伤了……”

蔺湛扶着腰:“蠢货,你是被蛰到了。”

薛棠摸了摸颈后,果然摸到一片滚烫的皮肤。她微微侧过头让绿鸳看,从颈后的一片裸.露的皮肤往下直至领口,都是一大片红痕。一碰便是如针扎一般的疼,不碰又火烧火燎似的。

绿鸳手足无措,“县主别急,也别乱碰,婢子立刻去拿药膏来。”

薛棠点点头,擦了擦被吓出的泪水,整整衣服头发,还不忘给蔺湛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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