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临将嘴角的糖粒用手指抹掉,笑着说:“喜欢哪有什么理由。再说,兴许哪天突然就不喜欢了也不一定。反正不管我爱吃什么,娘都会给我做。”
这语气和撒娇无二了。石珫从未和自己母亲如此说过话,且又是头一次见着阮临这般模样,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心里又是惊讶又是羡慕,脸上虽是笑着的,却有些坐不住了。
阮母笑骂道:“多大了还撒娇,小心小珫看了笑话你。”
“您就放心好了”阮临笑着看向石珫,“他才不会笑话我。”
石珫于是笑着说:“做儿女的在母亲面前撒娇逗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阿临与您亲近,我羡慕还来不及,怎么会笑他。”
“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很在理。”阮母道,“想来也是父母言传身教。”
石珫心中一凛,又听阮母道:“说到这个,你与你叔叔可是从京城来?”
“正是。我家在京城,只是跟着宋叔暂住在此。”石珫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您是如何知道的?”
阮母笑道:“我年轻时去过京城,你平日里说话的语调与京城一带的官话相似。”
“”阮母又接着说,“若我没有料错,想必你也该是个官宦人家的公子。”
这次不等石珫开口问,她便道:“读书人家给后辈取名也会讲究不少——你名中的珫字可是这么写的?”
阮母在桌上用手指写出一字,石珫点头。
“石珫……小珫你姓石,哪个石?是时光的时还是玉石的石?”
石珫很不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最终在编瞎话和说实话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老老实实的说:“玉石的石。”
“石?”阮母的眼神微凝,语气倒是没有加重,“这可是当朝皇姓。”
阮临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头,而后看向石珫,一副震惊的模样:“你是皇亲国戚吗?好厉害!”
“祖上得了些赏识,这才有了这个石。”石珫只笑着说了这句话。
“是被赐皇姓吗?”阮临道,“只有立过大功才会被赐姓,看来你祖上是个大功臣。”
“那你以后也会回去做官吗?”他问,“毕竟如你这般官宦世家,想来对子弟们要求也会很严格吧。”
石珫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也许不用吧。我上头还有好几个哥哥,他们都比我厉害多了。”
“所以我也没什么大追求。我娘身体不太好,于其在官场上汲汲营营,我宁愿留在母亲身边尽孝。”
他这些话都是真心所想,说的并不假,因此十分坦然。阮母叹道:“你是个好孩子。”
时辰不早了,石珫看着天色拜别阮母,又对阮临道:“你明天来我家玩吧。”
阮临想了想,点头应下。
石珫便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宋何在院子里练剑,石珫笑容收敛起来,唤了一声。
“回来了。”宋何做完最后的收势,拿起布巾到沾湿水擦汗:“今日如何?”
“阮夫人话试探我的身份。”当时他没敢编假话,怕以后阮母和阮临知道他身份后不好心里有隔阂,只是囫囵的打太极,挑着能说的说了。
他略微说了些当时的情况,宋何点头,而后说:“你也不用多想,过不了多久我会和阮夫人好好谈谈,不会拖太长时间。”
石珫眼睛一亮,这是不是说明他快要回家了?
想到这里,他吭哧吭哧的从房间里搬东西,左手拎了个椅子,右手则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宋何定睛一看,是一大堆芦苇叶。
“少爷这是要做什么?”宋何走到边上看着他。
石珫显然生疏的很,一边回忆一边小心翼翼的摆弄叶子。好在他记性好,上回阮临教过他一回,他基本都还记得。
“我来学学怎么编蚂蚱。”石珫哪里做过这些事情,手上一个力气用大了,编到一半的蚂蚱便立刻扭曲起来,坏了。
他也不恼,拿起下一根苇叶继续,一边道:“学会这个,回家以后做几个给珺儿玩。”
他记得他刚离开的时候,这个小丫头已经会自己走几步路了,虽说话说不太明白,每次喊哥哥却格外清楚。
“可惜两岁的生辰没陪她一起过。”他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情,“这一晃大半年过去,也不知道珺儿还记不记得我。”
他这个小妹妹如今也才两岁,比年画里的孩子还要可爱,刚能开口说话时便爱跟着他叫哥哥。年纪太小,走起路颇不稳当,石珫怕她摔着,只能不错眼盯着看护,比奶娘和侍女们还要紧张。
有时也会哭闹,但只要他一出现,这个小丫头便会伸出圆滚滚的小胳膊,眼睛红彤彤还挂着泪,委委屈屈的对他说,哥哥抱。
比起粘父亲母亲,小丫头很喜欢粘着他,有段时间甚至一睁眼就开始哭,一边哭鼻子一边吵着要哥哥,任是伺候的人怎么哄也无济于事,直到石珫出现。
后来石珫干脆每日早起后第一件事便是过来看看小丫头,带着她玩一会儿再去做事。
他课业重,每日温完书已然很迟,孩子又醒的早。为了能让石珺每天早上看见他,足足一个月,他每日只能睡不足三个时辰。
若论宠爱石珺,谁都没有石珫做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
石珺:六哥我要抱!
石珫:抱抱抱。
石珺:六哥我要玩!
石珫:玩玩玩。
石珺:六哥我要吃!
石珫:吃吃吃。
多年以后。
石珺:六哥我要找小临哥!
石珫:好好好。
石珺:六哥,我小临哥呢?
石珫:来来来。
石珺:六哥我……不用了我自己看见小临哥了。
石珫:……
第9章 既见公子(九)
前一天答应了石珫,第二天吃完早饭,阮临在家里收拾完屋子,整理好衣服正打算抬腿走。
刚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想了想,折回卧房抽了两本书出来带上,想着带给石珫看。
他记得上次去石珫家,石珫的房间里空的很,除了床柜桌椅,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件,更别提书了。
好在前些日子还从他这里借了几本回去,不过阮临估摸着石珫早就看完了。索性自己今天过去给他换几本新的,也好看着打发时间。
今天天气虽晴,好在云厚且密,一片一片移过去遮住太阳,倒也不晒。
阮临从家里出来,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叫道:“小临哥!”
是隔壁家的四虎子。他停下脚步回头,就见四虎子吭哧吭哧的跑过来。
“王婶不在家?”
“嗯。”四虎子说,“我娘一早去镇上了。”
王婶子去了镇上,王叔又成天白日不着家,阮临眉头皱起来:“那你中午吃什么?”
四虎子嘿嘿一笑,有些傻气:“我娘给我留了包子,不过我不想吃那个。”
他看着阮临:“小临哥,我中午想在你们家吃,你看行不?”
王婶不在家,他刚好又有理由去阮临家蹭饭了。四虎子挺开心,毕竟阮母做饭比他自己娘的手艺好太多。
但阮临却露出些为难的神色来:“这倒是没什么。只是你这个赶得不巧,我娘今日也不在家。”
“阮姨不在家?”四虎子的脸一下垮了下去。
阮临解释道:“今早天还没亮,隔壁村有妇人临盆,我娘便赶去了。 ”
阮母一介妇人,又是半途带着阮临来的,在村里并不以田地为生。先前阮父还在,在这洛河村不过暂居,他们并不操心生计,只想着更大更远的事。
等后来只剩他们母子俩时,纵使江岚风与李岳仍忠心耿耿,阮母却无法心安理得的受着他们的供养。前路已断,阮母知道阮父未竟之事是何,只是终究无法再冒险。
毕竟还有阮临。
好在她前半生虽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也能一点一点的学着,而千溪谷的出身此时也让她有了后路。纵使学艺不精,她毕竟是天下第一圣手的女儿。借着医术和阮闳旧部一年一次的拜会,她才能不太费力的将阮临好好养着。
眼下隔壁村里有人就要产子,而且似乎西头那对老夫妻最近感了风寒,阮母这一趟是定下了的,只是不巧却和隔壁王婶同一天出了门。
四虎子瘪瘪嘴,阮临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四虎子满脸求知的问道:“临盆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