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何似拎起叶以疏的手提包,拔腿就跑。
门口拐弯太急,何似撞到了肩膀,沉闷的声响让一屋子人倒吸凉气。
何似不以为意,往旁边侧了一步迅速离开。
她视为生命的相机始终被丢在地上无人问津。
路上是何似开车,荆雅扶着叶以疏坐在后座。
离开主路,拐进岔路口,荆雅马上发现方向不对,提醒何似,“阿似,这不是去医院的路。”
何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脸颊通红,难受得眉头紧蹙的叶以疏,咬牙,“不去医院。”
“那去哪儿?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惦记着心里那点不痛快?!”荆雅训斥。
不管叶以疏对何似做过什么,人命在任何时候都高于仇恨,况且,经过今天为数不多的接触和观察,荆雅心里的天平已经有所动摇。
也可能,她一心偏袒何似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眼下听到何似毫不犹豫的话,荆雅下意识以为何似是出于记恨,说话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强硬。
何似不语,兀自踩下油门加快车速。
约摸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市中心一处半旧的小区。
往东走,不过十来分钟就是何似以前就读的大学。
以前,她们一起住在这里。
当初买这套房子,叶以疏花了大价钱,甚至负债。
何似心疼叶以疏,她呢,一边帮何似整理衣物,一边告诉她,“没关系,钱可以再赚,我们阿似住的舒服最重要。”
何似在这里住了两年。
她人生中记忆最深刻,最温暖的两年。
“阿似,这是哪里?”荆雅降下车窗,疑惑道。
何似解开安全带下车,“她家。”
荆雅五味杂陈的心思顿时清明,在何似打开车门准备扶叶以疏下去的时候道歉,“对不起,刚才没弄明白事情就凶你。”
何似低着头,“没事。”
荆雅快速下车,绕过去背起叶以疏,跟在何似后面朝单元楼里走。
因为是老小区,管理全程靠人,几人一露面就被管理员拦住,“哎哎哎,你们是干什么的?不像这里的住户啊。”
何似退回来几步,拿出身份证,“送人回来。”
何似的态度太冷淡,管理员大叔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身份登记结束,两人立刻上楼。
1301,何似闭着眼睛也能找过去。
出了电梯,荆雅询问,“你有钥匙吗?”
何似摇摇头,“她有。”
何似拉开叶以疏的手提包,从里面翻找出一串钥匙。
钥匙插进去,旋转,只动了一点就被卡住。
何似站在门前,目光茫然,“打不开,她换住处了。”
荆雅想安慰何似,张开嘴却发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静默让气氛僵持。
咔哒!
清脆的门锁开启声在静谧的走廊里异常突兀。
荆雅回头,1304的住户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的人是位老太太,慈祥的面容在看到何似和荆雅时变得警惕,“你们是谁?站在小叶家门口做什么?!”
小叶家门口?!
惊喜从天而降。
何似拔出钥匙跑过去,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叶家门口?她还住在这里,叶以疏,她还住在这里?!”
老太太被何似吓到,后退一步到门里,扶着门框防备地问,“你们认识小叶?”
何似重重点头,“认识的,认识!”
老太太上下打量何似,确定她不像坏人时再次走了出来,说道,“房子还是小叶的,但是她不住在那里。”
激动的情绪被冷水浇透,何似嗓子发颤,“那您知道她住哪里吗?”
老太太朝前走了几步,指着1302 的门说:“就这里。”
何似顺着老太太指的方向看过去。
1302,1301对门。
“听我女儿说,小叶是五年前搬到1302的。”老太太叹气,似有不忍,“小叶那时候的精神状态很差,也没有工作,还是我女儿女婿帮忙搬的家。”
老太太不重的一句叹息在何似这里似有千金,让她连开口说话都觉得艰难,“您知道,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为什么会搬家吗?”
老太太想了下,据实回答,“好像是小叶家里的小姑娘不见了,小叶说是因为她小姑娘才会不见,她很自责。
小叶是个重感情的人,小姑娘不见以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怎么好,没多久就在做手术时出了意外,病人没死,但是闹得很凶,小叶因为那事儿被停职了一个月。
老实说,那次意外不是小叶的失误,不过,出事了总要有人承担责任,小叶主刀,自然就成了背黑锅的那个人。
之后两年,小叶一拿手术刀手就抖,医院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不养闲人,表面上让她停职休息,实则是想和她撇清关系,往后那个病人有个好歹,他们也有了托词。
至于搬家,我想可能是怕看到熟悉的地方会想起家里那个小姑娘。”
老太太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描述的真相或许存有怜悯却不带感情,何似身为局内人,只是听着便尝尽了苦痛。
见何似的表情太纠结,老太太心有不忍,好意说道,“小叶今天出门的时候好像说是有什么采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来我们家坐一会儿。”
何似的全部思想都被用于还原老太太话里那个让她望而生畏的画面,现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何似也只会等死。
荆雅将叶以疏往上托了一点,上前答话,“叶小姐病了,我们送她回来。”
荆雅这么一说,老太太才注意到她背上有人,赶忙走过去看了眼,确定是叶以疏时担心地说:“哎呀哎呀,你们有钥匙吗?快开门让小叶进去躺着,小叶这姑娘一年到头生不了几次病,一病就能要命!”
要?命?!
何似恍惚的心神归位,立刻走到1302门前开门。
锁子应声打开,屋里的景象让何似和荆雅震惊。
空荡,除了空荡,她们想不出来第二个词。
老太太像是习以为常一样,先一步走了进去,“快进来,卧室在这儿。”
怕何似承受不住,荆雅越过她快步朝卧室走去。
好在卧室里东西齐备,人味儿浓了一点。
“阿姨,麻烦您帮忙照看一下叶小姐,我下去买药。”荆雅放下叶以疏说。
老太太正忙着给叶以疏盖被子,闻言摆摆手,“说什么麻烦,赶紧去。”
荆雅快速转身往出走,在卧室门口碰到了何似。
何似低着头,荆雅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用了,我知道哪里有药。”
说完,何似径直往里走。
何似走到窗边,拉开床头柜最上面的抽屉。
果然,那里是满满一抽屉常用药,生产日期还都在近两个月内。
在18岁的何似和叶以疏重逢之前,她要学会一个人活着,身边准备常用药是习惯。
和叶以疏住在一起以后,这个习惯被带了过来。
叶以疏学会了这个习惯,学会为了何似好好照顾自己。
“雅姐,你回去吧。”何似拿着药往出走,“开我的车,我明天去你们公司取。”
“阿似,你......”荆雅欲言又止。
何似从冰箱里拿出水,倒进厨房仅有的一个小锅,“我没事,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你回去吧。”
荆雅不知道怎么说服何似让自己留下。
纠结了一会儿,荆雅妥协,“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何似没看荆雅,正在橱柜里找碗筷。
这个家里连水杯都没。
荆雅离开,屋子里安静得压抑。
何似站在灶台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锅里的水从平静到沸腾。
她的心却像是沉入了大海深处,无论怎么努力都翻不起一点浪花。
兑好冲剂,何似端着碗进了卧室,老太太正在卫生间里拧湿毛巾。
床上,叶以疏平躺着,和她记忆里安静的睡姿有些不一样。
那时候,叶以疏好像很喜欢抱着她睡。
每天早晨醒来,何似眼里的第一个画面一定是叶以疏温婉的眉眼和那句百听不腻的“阿似,早上好”。
“呵。”
何似苦笑,“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一回想还是会心跳加速。”
“药冲好了?”老太太端着脸盆走出来,见何似站在床边发呆,以为她不会照顾病人,说道,“把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