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大郎伸手把脱下的破衣套到三郎身上,也迅速跟了出去,麻敏儿过去拉小妹。一家五口人眨眼之间消失在云水衙门后院。
“祖父——”麻奕辉叹气,“六叔还是这样浑,现在连二娘都……”
麻承祖垂下老眼皮,一言未发,背手转身进了房间,麻老夫人眉头直皱,想说些什么,又噎了想说的话。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的照在云水小镇上,立在衙门口,左右看看,都能看到街尽头,麻家五口人怅然的汇入到街道人流中。
不知为何,麻敏儿感觉今天的云水镇比前两天热闹了许多,“大哥,你看那几人,是不是曾和我们同行过?”
麻大郎正在发呆,听到妹妹的声音,仔细看看,“嗯,在进兴安城之前,跟我们走了小半个月。”
“他们不是守在兴安城外井台边吗,怎么来云水小镇了?”
麻大朗摇摇头:“不知道。”
又看了看其他人,好像有不少人跟他们同行过,只是萍水相逢,在饿饥之下,大家连头都没点过,只能算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申猴儿,你给我站住……站住……”
“让让……让让……”
……
狭窄的街道,因为流民多了变得拥挤,现下又出现追赶打闹,街道显得很狭仄,眼见逃路的人要撞到自家人,麻敏儿连忙伸手把大家拉到一个小店铺门边。
那曾想逃跑的人就进了他们躲避的铺子,窜进去就要关门,结果被追的人卡住了门缝。
一个死死要关门,几个人用力扒门。
一个对几个,当然是一个败了,门倏一下开了,申猴儿转头就跑,却没跑掉,被人拎住衣领,“小杂碎的,让你跑,让你跑……”几个人对他拳打脚踢。
“各位大爷,饶命啊,饶命啊……”
“现在知道饶命了,早干嘛去了。”
“各位大爷,你们就饶了小的吧,小的给你们做牛做马……”
“我呸,谁要你做牛做马,赶紧把铺子契拿过来。”
“梁爷,咱们可说好的,只赌木头,不赌铺子的。”
“去你格佬子的,木头是我的,这铺子也是老子的。”中年人蛮横叫道。
“不能啊,梁爷,铺子给你了,小的就没有栖身之地了。”
中年人讥笑:“申猴儿,现在想这话晚了。”
“梁爷,院子里的木头,木板你全拿走,这也值不少银子呢?”
“我呸,就你这破木头,值什么银子,赶紧拿铺契。”
“不能啊,梁爷——”瘦条申猴儿想死的心都有了,因为大旱灾,木匠铺子没生意,听人怂勇去县城赌一把,那想到银子没赢到,还把家当都输了,这叫他如何是好啊!
天井后院的人听到前面吵闹不休,一家老小都到前面来。
“儿啊,这是怎么啦?”申母白发苍苍,走路都不稳。
“没……什……”
中年人大刀大马的说道:“你儿子把铺子输给我们了。”
“啥……”申母惊得大叫:“我儿从不赌钱,从不赌钱……”
“哈哈……”梁石兴大笑:“你儿子不赌钱?那隔三差五到我赌坊的人是谁,莫不是鬼影子?”
“不可能……不可能……”申母根本不相信。
自家男人是什么德性,没人比申李氏更了解了,男人在母亲面前人模狗样,孝子贤孙,可是转过脸,那就个混皮,爱赌好吃,要不是为了孩子,她早就找个河跳了,死了清净。
申家的孩子们被几个泼皮的凶样吓得哭闹不止。
梁石兴没耐性了,挥手让手下人抢东西,找铺契,要是找不到,就准备打人。
一时之间,铺子内,鸡飞狗跳,怎么一个乱字了得。
铺子外,闹声吸引了周围邻铺的人过来看热闹。
“申猴儿这是做的什么孽,三岁上死了父亲,老母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结果在这灾旱年里把全部家当都输了,这日子可咋过?”
“谁说不是呢?”
……
站在铺子门口,麻敏儿一家人被挤到了街道上。
“我们回去吧。”麻大郎说道。
麻敏儿手搭额头,眯眼看向天空,“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天要下雨。”
“啊……”麻大朗正准备抬脚回去,听到大妹的话,跟着抬头,双眼被阳光刺了一下,连忙缩回头,“这么晴的天,怎么可能下雨?”
“是啊,这晴的天,我为何有这样的想法?”麻敏儿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
第37章 赌钱
麻齐风也道:“天又干又晴,下不了雨。”
麻敏儿转头看向申家木铺,站着没动。
“大妹走了。”麻大郎见大妹未动,回头叫道。
“是不是听到木头,我就杞人忧天了。”麻敏儿自言自语。
“大妹……”麻大郎又叫了一声。
麻敏儿仍旧站着没动。
走了几步的麻家人只好回头,站到了她身边。
“敏儿,你在想什么?”麻齐风不解。
“爹,不知为何,我想买了他们家的木头。”
“……”
麻家大小都愣住了,连饭都没得吃,要木头做什么。
“敏儿……”麻齐风感觉女儿今天很不正常,刚才要让他们脱光衣裳,现在又要买不能吃不能咬的木头,是不是撞邪了?
“可我知道我们没钱了。”麻敏儿没精打彩的说道。
麻家父子在风中凌乱,这是怎么啦?
“爹……”麻大郎不安的看向父亲。
麻齐风看向乱轰轰的木匠铺子,又看了看不肯动的女儿,垂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朝铺子里走去。
“爹,你干什么去?”
“在门口等爹。”
迷乎的麻敏儿被爹的突然举动激醒了,没听他爹的话在门口等,抬腿就跟了进去。
挤过人群,麻家一家五口到了铺子内,前铺和后院之间有个小小的天井,两侧堆了不少木料、木板,麻敏儿可惜的扫了眼。
见爹挤进人群,她叫道:“爹——”
“不是不让你们进来的嘛。”
“外面有太阳,里面凉快。”麻敏儿咧嘴一笑。
这孩子,麻齐风瞪了眼信口胡说的女儿,却也不计较,走到梁石兴跟前,拱手笑问:“这位大哥,不知你家赌坊在那里?”
正在指挥手下抢东西的梁石兴听到声音转过头,嘿,厮文人可不多见,还挺俊,想发火的脸瞬间切换,“兄弟,你这是……”
“闲来无事,想去贵坊赌两把。”
“哟嘿……”没想到厮文人竟要赌,梁石兴吹了个口哨,“不是本地人吧?”
“大哥说对了!”
梁石兴挥手让手下人停下,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向看怪物一样看向厮文人,没想到长得挺俊却是皮混,这年头还真不能以皮相断人品,真是厮文败类。
“哦,那你有赌本嘛。”
“当然有。”麻齐风咧开一嘴白牙,笑得如沐春风。
长得好看就是比长得不好看的好办事,一句‘当然有’就行了,要是长得难看,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果然颜值就是正义啊!
呃……搂歪了,言归正传。
“哈哈……”梁石兴大笑,“好,那你就去县城找聚福赌坊,那是我的地盘。”
“县城?”
“对,十几里外平定县城。”
平定县城?听是听过,好像麻家嫡子不能出的范围就是它,但一路流放过来没看到它啊。
“请问走那个方向到县城?”麻齐风同样疑惑,问了出来。
“西北方。”
哦,我说呢,兴安城在云水的正南方向,一南一北,他们过来肯定看不到县城,麻敏儿正想着云水镇周围的环境如何,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那慈祥有爱的父亲竟会赌?
就在她脑子准备转到别的地方时,天井后突然传来老妇人的尖叫声,“豆娘,豆娘,豆娘……”
呼叫一声比一声急促,麻敏儿抬脚就朝声音跑过去,身后跟了一群邻居。
转过天井隔墙,一个满脸是血的妇人正挣脱着老妇人的手,想再次撞墙,她腿边,三个孩子吓得直发抖,一个如瘦猴的男人抱头蹲在墙角。
老妇人颤抖的手就快拦不住寻死的妇人,邻居看到连忙上前帮着把妇人拉住了,邻居劝道:“豆娘,你死了,三个孩子怎么办?”
“没吃没喝没住,他们也活不了几天。”妇人两眼麻木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