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叫青衫少年公子,想必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哥带了书童出来踏青,以为这塔顶有什么稀奇物件,这才拾级而上,却明显落了个失望。
桑芊芊扶着另一侧的栏杆,往下俯瞰,确实可以一观下面翠微湖的全景,居高远眺可比在下面局部观赏开阔多了,这样一看,桑芊芊觉得,翠微湖的迷人还得再晋前两名。
只是一旁的两个少年,颇有些烦人。
当然,主要烦人的是那个高个子的灰衫书童,一直在一旁叨叨叨个没完,仿佛上这塔顶怎么怎么委屈。
虽然他嘴上的那位“公子”一直未说半个字,但纵容书童大肆亵渎这神佛净地良辰美景,就算本人没有失态,桑芊芊还是对他恶感陡生,索性转身就要拾级而下。
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那书童更加嚣张的笑声:“哈哈,公子快看,那边飞了好多大白鸟过来,漂亮着呢,肉估摸着也不差,公子您且等着,我这就射几只下来,拔了毛给您做垫子用,嘿嘿,至于鸟的肉身嘛,正好给流霜加个菜。”
第2章
桑芊芊闻言简直是怒火直往头顶涌,顺手捡了一块石子,左手运功,只要那跋扈书童敢真的射杀那群无妄的鸟儿,她就要出手,路见不平,打架也不在怕,轻功绝对优于手脚功夫的她,打不过完全不担心跑不掉,何况,武艺高强的爹爹和叔叔们,离这边也不远。
果然,那书童是个说出口就要做到手的家伙,坏主意一说完,立刻蹲下在地上捡了一把石子,抬手就要往天上掷去。
正好那群鸟儿也飞了近前,落到了离她三人不远的一棵树梢上,伸长着脖子,叫得格外欢快,并不知道有歹人正在打它们的坏主意。
书童手中的石子还未离手,突然有一物斜飞而出,不重但也不轻,正正打在了他的手肘关节处,他手一软,手上的石子洒了一地,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一直扶栏远眺的青衫少年听到他这一声异样,如梦初醒,猛地转过身来,“破雪,何事惊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叫破雪的书童气生忿忿,四下看了一圈,便对上了桑芊芊的脸,不怪他要盯上桑芊芊,实在是桑芊芊砸他石子后动作还端着,脸色也不太友善地直盯着他,塔上的其他游人纷纷开始往下面走,眨眼功夫,此刻这座七宝塔顶端,就剩下他三人。
要说不是桑芊芊干的,他还真很难找到第二个怀疑对象。
“公子,这家伙暗算咱们。”破雪怒指着桑芊芊告状。
“哦。”青衫少年脸色很白,气虚悠悠,明显是中气不足的模样。
桑芊芊定睛打量了青衫少年一下,这才发现,这位矮上书童小半头的公子哥,似乎是,不,确定是个病秧子。
瞧那嘴唇乌青小脸煞白,五官倒是颇有些小巧精致,细细的眉似女子那般,描的是远山如黛,五官虽好,可惜脸色不好,脸上也没挂着些肉,明明应该还是个半大孩子,却完全不像大多数人家的公子哥富态爽朗,白森森脸上,眼角下有一团青窝,就着两步之遥的距离,完全能让桑芊芊瞧个一清二楚。
好在那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湛湛有神,给他添加了几分正常少年的正常少年气。
“这娃子肯定有病。”桑芊芊在心里默念。
“咳咳咳——”那青衫少年仿佛能听到桑芊芊的心声,立刻以一串绵长的咳嗽证实了她的猜测。
青衫少年脸上肌肉动容,煞白的脸色因为咳嗽这才添加了一些红晕,破雪吓得脸上一灰,眼神都沉了好几分下去,满脸都是担忧:“公子,公子!”
手上的披风早已速度披在了自家公子背上,将公子整个身体裹住,动作麻利地系好那颈处的小绳,先前一直由披风裹着的水袋,里面的水还温着,书童又赶紧打开木塞,一边轻轻拍着公子的后背助他顺气,一边将水送到公子的唇边。
“公子,快,喝口水缓缓,还温着。”破雪的声音有些急促。
“放心,死不了的。”青衫少年嗓音喑哑,任由破雪给自己系上披风,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咳嗽止了,才接过水带,仰头喝了一些温水后,整个人脸色看着好多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煞白无甚血色的模样,站姿便又挺直了起来。
看着身高,桑芊芊猜他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约莫也就十四五六岁,眉宇间竟然毫无稚嫩之气,站姿雅正,萧萧肃肃,岩岩仿若孤松之独立。
山风从湖上款款袭来,塔顶的三人衣衫头发都跟着漾起,尤其是青衫少年裹上了披风后,在习习风里,颈项上围了一周的绒毛也跟着漾来漾去,一下一下附着他少年削瘦的两颊,会轻轻摇开寸许,但很快又贴了回来。
艳阳明媚,好在二月的阳光并不似夏日烈毒,打在人身上脸上只会觉得暖洋洋舒服不已。塔顶四周也并无大树浓荫,阳光就毫无任何遮挡,尽情泄下,落在了他的削瘦身上,落在了他的发梢,落在了他的精致眉眼,那一双如水清隽的眸,映着熠熠阳光,仿佛里面淬上了两颗亮晶晶的小星星。
小星星......桑芊芊一瞬竟然看得呆住了。
一瞬也忘了,刚才这家伙还放肆着自己的书童,任由那聒噪家伙要在神佛净地犯恶杀生,此等辱礼行径,简直是人神共愤。
不过,那书童倒是没忘桑芊芊刚才拿石子弹他手肘的事情,要不是公子突然咳嗽,他须小心紧着,否则,这会儿对面那个狗拿耗子的家伙,应该已经被他撂倒在地。
见公子好多了,破雪赶紧收了水袋,盖上木塞,索性塞入了自己胸前衣襟里,看样子是生怕那水离了披风护着很快会凉了。
等他干完这一切之后,终于有空接上先前桑芊芊打他的恶意昭昭,刚才担心自家公子的那番“殷殷深情”一扫而空,换上一副怒火中烧,见桑芊芊这厮居然没有趁着他照顾公子的空档溜之夭夭,还眼睁睁地一直盯着自家公子瞧来瞧去,想必是个愣头青,看来很需要受到他回敬的毒打无疑。
“喂,你这家伙,刚才为什么暗算我,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破雪继续愤愤。
桑芊芊不过呆住一瞬,早就将思绪拉了回来,至于为什么没有趁对方发乱离开,桑芊芊现在就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难道是这病娃子长得太好看了?让她看呆住了?
嘁,一个没礼貌没教养不善良的病秧子,有什么好看的?嘁!大错特错!
一定是刚才风大迷了眼!
破雪的质问立刻将她思考缘由的思绪拉了回来,桑芊芊忍了忍心中的恶气,形容淡淡,道:“那群鸟儿可又跟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怨?”
问题被踢了回去,但并没有怼住破雪,他不屑地笑了一声:“我是人,又不是鸟,我干嘛要跟它们有仇有怨,你这人真是搞笑,怕不是脑子给鸟撞过吧,莫名其妙,粗俗无聊!”
呵,粗俗?
桑芊芊忍了忍,打算先跟这种纨绔公子家,狗仗人势的不懂事家仆,好好讲下道理,既然爹爹还没寻上来,想必他们还忙着商量事情,她是有时间在这里,跟这两个毫无素养的家伙讲下道理的。
桑芊芊挑了挑眉,道:“二位跟这群鸟儿无冤无仇,却要为了一己私欲,杀他们拔毛吃肉,还是在此等神佛之地,真心不觉得这种行径残忍又恶劣?且二位在神佛之地杀生,就不担心会孽力回馈吗?一边拈香礼佛,一边作恶犯罪,伤及无辜,便是那山中的虎豹豺狼,怕也是没有二位这等的心狠手辣,粗俗无聊。”
桑芊芊真要计较一件事情,口才也不是很差,这下她言之正经,用词激动,直说得破雪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隔了一会儿,破雪才深深吁了半口气,不肯吃亏道:“什么神佛之地,什么心狠手辣,你这厮倒是伶牙俐齿,看来嘴皮子功夫我是说不过你了,但我们无冤无仇,只因你一心想逞英雄就暗算我,这等卑鄙行径又算得了什么君子所为,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来吧,我们打一场。”说罢,破雪撸了撸袖子,就要动手。
一直立在一旁身体不大好的青衫少年,本是极力保持淡定的脸上,终于沉了沉,嘴角一扯,便是厉声喝道:“破雪,退下!”
在经过刚才那一趟后,他的声音明显更加沙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