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冷笑一声，接着右手重重的拍在案几上：“那我问你，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你不起？！你要这样害我？！”
这话说得严重，赵春娘已是泪流满面。祝婆子候在一边，眼看着大夫人动怒，连忙上前一步，温声哄劝：“夫人，左右十六姑奶奶也不是外人，趁现在这事儿还没闹大，咱们先将表小姐送回赵家去罢。正好过年了，四姑奶奶想必也思念女儿得紧！”
千香站在一旁垂着头也不说话，这样大户人家的秘辛她知道得越多，也许将来就越不利。大夫人嘴角的恨意稍稍缓了一点儿，想着反正也是这赵春娘自己朝儿子身上贴，不如将人给送回去，以后再替她寻个人家嫁了便是，没理由留着她继续祸害自己儿子！
舅母和侄女儿本来就不亲，更何况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大夫人不愿多说，只是朝着千香抱歉的笑了一声：“妹妹，真是不好意思，竟叫你看见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脏污事儿。春娘我就先带走了，明儿个还请妹妹在老太太面前多担待一下。”
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愿让她知晓，千香点点头。大夫人身边的一众婆子便走出来两个身强体壮的，上前来拖着赵春娘就要离开这里。
赵春娘瘫软在地上，从刚才听见祝婆子向大夫人献计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舅母不仅不想认下这件事，还想把自己送走！这怎么行？若这样回了澧城，别说以后的好日子，便是嫁人那都很是问题！
趁着千香在这里，当着外人的面，大夫人顾着面子，总也不会真拿她怎样！赵春娘贝齿一咬，心一横，想着刚才自己还对千香说了那小册子的事，便尖声大叫起来，一双手不断挥舞着，不让这些婆子们碰她：“走开！走开！别碰我！”
祝婆子神色冷下来，大夫人面上也现出一丝不耐。若不是顾虑着在千香这里，她早就……
“表小姐，你现下过于激动了。这天都这样晚了，你总不能一辈子赖在十六姑奶奶这里，是不是？夫人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要糟蹋了夫人的一片心！”祝婆子上前一步，低低在她耳边说道，那声音低沉冷厉，并不避讳千香的存在。
赵春娘浑身一颤，看着大夫人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又对上祝婆子的阴狠眼神，终于大哭起来，朝着大夫人的方向跪行而去，一把拉住她的裙摆：“舅母，舅母，我知错了！你不要赶我走，舅母……”
看见大夫人毫无所动，她心灰意冷，转过身子，朝着千香这里扑过来，抱住她的小腿，继续哭求道：“姨母，春儿知错了，春儿不是故意的……求姨母帮帮春儿，姨母！”
千香无奈的闭上眼睛。她不想搀和进这趟浑水，即使赵春娘哭得这样可怜凄惨。
“还不快把她带走？哭哭啼啼的，平白的扰了姑奶奶的清净！”祝婆子上前来一步，使劲儿拉扯着赵春娘，想把她从千香的腿边拉开。赵春娘满脸泪痕，眼看着千香并没有帮她的意思，终于死心绝望，大声地凄厉地叫了起来：“我怀孕了，是你们顾家的种！是顾思承的！谁敢动我？！”
这声音实在出乎意料，千香也被这接二连三的事闹得不得安宁，但此刻听见她这样说，还是诧异的望着她，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赵春娘因为哭号而发出的喘气声。
“祝妈妈。”良久，大夫人才缓缓开口，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赵春娘，声音平稳，“去请回春堂的大夫来，让他从小门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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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春娘正躺在漫香苑的一间厢房里，帘子被拉下来，她靠在床上，一双眼泪眼汪汪的望着千香。
大夫人看见她就心烦，索性在外间坐着，也不进来陪她。千香一双手被她抓得死紧，尴尬非常。
“姨母……”她哭得太久，眼睛肿成了桃子，嗓子都哑了，却还是坚持着要对千香说些什么，“姨母，我刚才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声音虽然轻微，但里头的坚定清晰可辨，千香一时间有些警醒：“什么真的？春娘，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着。”
见她不信，赵春娘急了，一把握住她的手，动静太大，又连忙压低了声音：“姨母，那份册子……我娘说了，当初是铭外叔祖亲手交给外公的，我没撒谎……到现在，都一直留在顾家。”
她还道是千香不愿帮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握住她的手，急的眼泪都要流下来：“姨母，你可千万要信我。若我真的能留下来，我一定会报答姨母。”
握住她的手那么用力，千香感觉手腕一阵刺疼，皱了皱眉，还是温声安慰道：“先不说这个……你躺在这里，安心等着大夫过来吧。你舅母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
这些都是场面上的话，里头的客套清晰可闻。赵春娘一阵灰心丧气，恨不得大叫一声，只是千香已经掰开她的手腕，准备离开。她心下又是惶惶——若是连千香都不在这里了，便是真的查出来有了孩子，大夫人说没有，那可不就真的没了么？
不错，刚才紧急之下，她为了保住自己，留在顾家不走，随口这么一说。想到这个月的月事也还没来，她心里也有几分忐忑。
若姨母留在这里，舅母真想做什么，总得顾忌几分。若姨母不在了，那她可就……
赵春娘心里猛烈的跳了几下，想着她刚才尽管说了这么多，却没什么实际的东西，若不拿出一点能诱惑到姨母的东西，她是不会答应帮自己的。
“姨母，你先别走。”她声音又添了几分急切，“你可知道，那卷册子，就被收在大舅舅的书房里？”
千香蓦地回头，紧紧盯着她：“你可当真？”
赵春娘虚弱的一笑：“姨母，我何必骗你？这些都是思承对我说的。若他骗了我，我也无话可说了。”
千香的心头猛烈的跳动起来。
也许……真的有那一卷册子，是她不知道的存在？
第67章 书房
回春堂在临南城算不得最大的一家药堂，但因了顾家一直请这家的大夫，也算是熟悉的老人。
陈大夫从睡梦里被惊醒，拎着药箱一路朝着顾家大宅紧赶慢赶，总算微喘着到了漫香苑。还道是哪位小姐犯了急病。然而他刚想表达几句关心，就看见引着他一路前来的祝婆子满面严肃，心里一个咯噔，便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也不说了。
做大夫多年，这大户人家的事儿，还少吗？
隔着纱帘，他看不清里头躺着的女子的样貌和打扮，但看着顾大夫人亲自坐在这里，而这件厢房看起来布置又十分普通，还道是府里的哪位丫鬟和主子有了些首尾，斟酌半晌，才小心翼翼道：“里头躺着的这位……脉象滑而有力，尺脉按之不绝，确实是有孕在身，且已有一个月了。”
一片沉寂之中，大夫人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多谢大夫，祝妈妈，送陈大夫回府，这么晚了还扰的您出来……”
陈大夫忙道：“不妨事，不妨事。”
陈大夫跟着祝妈妈出了顾宅大门，那头大夫人隔着帘子望着赵春娘，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屋子里一片死寂，赵春娘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大夫人望着她，沉默许久，终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漫香苑。
千香觉得自己好像被卷进了一场奇怪的战斗。
这场发生在赵春娘和大夫人之间的斗争，她原本是个局外人，不该她过问。但赵春娘好似当真将她当成了娘亲一般，事事都向她问询。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大夫人对她的态度不如之前那样亲热。许是她知晓了大夫人最不愿让外人知道的秘密，而又不能将她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
千香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这样怪异的想法怎么会从她的脑子里冒出来？但想到大夫人望着赵春娘的冰冷眼神，她也忍不住有些颤栗。
这几日她忙着和顾家的各位夫人小姐门来往，蔚百里自然也是没那么清闲。临南城不算是个小城，但临南太守在蔚百里面前，也不过是个芝麻官罢了。平级的京官尚且比地方官员高上那么半层，更别提圣上面前的大红人蔚百里。
前段时候他在淮安收拾叛党有功，圣上龙心大悦，更是诸多赏赐。到如今朝中已无人能与蔚百里媲美。临南太守周子安原本娶的妻子便是顾大夫人的女儿顾妙，这一来二往，倒也真能和蔚百里扯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