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不知不觉,就为她所陷。
顾铮仿佛被蛊惑一般,凑近了她已经红得充血的耳朵,在唇几乎贴上去的瞬间,他的动作倏忽一顿。他很想与她亲近些,却知道贺卿的心防很重,贸然唐突并不合适。
那一点冲动一放即收,甚至没有让贺卿察觉到。顾铮略略一顿,便再次往前凑了一点,脸颊在贺卿面上轻轻蹭了蹭。
这是一个亲昵远大于其他意味的触碰,贺卿微微一怔,想躲开的动作就顿住了。
而后顾铮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无奈仿佛抱怨,“要与阿卿见一面,着实不易。”
“我们难道不是日日都见?”贺卿反问。不但早朝能见到,顾铮身为军国重臣,还几乎每天都会与其他人一起到咨平殿求见。
“阿卿莫要装傻,我说的是像现在这样单独见面,可以稍微亲近些。”顾铮压在她肩上的手臂重了一些,以控诉的语气道,“原来只有我心里念着阿卿,阿卿心里却并不想见我,实在是叫人伤心。”
“并不是不想见你……”贺卿低声道,“这阵子太忙了,一时没空。”
“那几时有空?”顾铮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让贺卿适应他的靠近,消除两人之间身份之别带来的差距。而要达到这一点,宫里实在不是一个见面的好地方,所以他又道,“到时候,殿下可以出宫么?”
“嗯?”贺卿有些疑惑。
顾铮振振有词道,“在宫中与殿下亲昵,总觉得有些不合时宜。若是能在宫外置个宅子就好了。”
贺卿神色一动,但又摇头道,“不妥。我若频繁出宫,必然会引起众人注意。届时行踪是隐瞒不了的,不管你那宅子安置在何处,人多眼杂,总会被人察觉端倪。”
而在宫里,虽然看似危险,处处都是眼线,但以他们的身份,即便是单独见面,也只会被认为是在密议朝事,反倒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一旦说起正事来,贺卿就立刻进入了状态,连自己跟顾铮此刻的姿势都忘记了,思路丝毫不受影响。
等话说完了,她才意识到这一点。
贺卿眯了眯眼睛,侧头问道,“敢问顾先生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待会儿我的秘书官进来看见了,该如何是好?”话虽如此,她的语调中却没有多少紧张的意味。
但顾铮还是遗憾地松开了手,知道今日已是“得寸进尺”,进展远超想象,不可再多求。
站起身时,他微微含笑道,“我有个东西要送阿卿。”
“什么——”
贺卿下意识要转头,却被顾铮按住,“先别动。”
而后她便觉得头上先是一轻,然后又是一重,应该是顾铮给她换了一根簪子。她不由得伸手去摸,触手温润,应该是玉质的。
顾铮松开手,退开几步,对着贺卿打量了片刻,含笑点头道,“这个比木簪更适合阿卿。”
咨平殿里自然不会放镜子,贺卿无从得知这发簪是什么模样,只能透过顾铮赞叹的视线略微猜测一二。不过,她又抚了抚玉簪,除了上回去探望顾铮带回来的瓶炉三事之外,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收到旁人的礼物,还是这般有意义的贴身物品。
她脸上有些烧红,微微低头道,“白饶了玉声许多东西,我却是没准备回礼,奈何?”
顾铮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含笑,摇头道,“不妨,我已经得到最珍贵的礼物了。”
贺卿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正要开口,殿门便被敲响,秘书官隔着门禀报,说政事堂送了新的奏折过来,都是使臣们送上来的。
虽然今日他们已经在咨平殿里大致说了一些情况,但毕竟口述会有遗漏,而且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往往前后脱节,落于纸面上,逻辑会更清晰,也更能够查缺补漏,所以还是上了折子。一并送来的,还有市舶司及江南各级官员的奏折。
这是贺卿之前叮嘱过要政事堂优先送来的,因此纵然是被打断,也只能暂且将私事按下,扬声道,“进来!”
等秘书官们开门入内时,顾铮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水,继续之前说到一半的正事,“三十二门火炮将会被运往江南,装备水师军船。每船四门,正好足够武装八艘船。虽然数量不多,但战力强悍。有这样一只船队护航,想来安全性必然大大提升。以目前的诸国海战的水平来看,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楚必将在海上称王称霸。”
毕竟火炮的射击范围很远,而在海上,只要船只被击沉,落水的人就只能任人宰割了,甚至根本不用进行接舷战。
这些火炮目前正在秘密运往江南,跟着运去的还有一批□□,数量也不多。毕竟培养□□兵要消耗许多弹药,所以顾铮决定走少而精的路线。不过具体如何,却还是要等江南那边初步试验之后,再行上奏了。
秘书官放下奏折,贺卿又吩咐道,“让黄修过来。”
等人出去了,她才对顾铮道,“我要听黄修汇报江南诸事,玉声是回政事堂,还是留下一起听?”
“臣还是回政事堂吧。”顾铮含笑道,“若是殿下觉得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到时候再告知我便是。”他说着站起身,行了一礼,临到要走,又回头道,“对了,殿下几时有空了,也别忘了告诉臣一声。”
贺卿目送他离开,手里还拿着使臣们的奏折,翻开了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直到小婵在她耳边轻声叫了几遍“殿下”,贺卿才陡然回过神来。抬头看见黄修,便将手中的奏折一按,先翻出了他的那一份。借由这个动作,贺卿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回来,将折子摊开在几案上,而后道,“说说你对江南的看法。”
海外的一切虽然很重要,但那毕竟是锦上添花,真正的根基,还在国内。而江南如今地位越发举足轻重,自然也就跟为贺卿所关注。
虽然江南各处的官员都会上折子,但从黄修这里印证一下,或许能够看到更多东西。毕竟官场上的潜规则,那些老油子们都已经十分熟悉了,未必会露出端倪。
听到这个问题,黄修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奴婢以为,水师若还是如今这样,只怕下次出海时,就压不住当地豪强了。”
第124章 防微杜渐
听着黄修一一细数江南豪强大族之不逊,贺卿面上神色淡淡,等他说完了,才道,“黄总管不必担忧,你们出海时,朝廷也没闲着。顾相亲自督造的火炮,如今已经运往江南了。等你回去时,或许已经装备完毕。届时水师船队纵横海上,当不惧任何人。”
她说这话时语气并不激烈,却有种别样的笃定,让黄修立刻定下心来,“奴婢省得了。”
“黄总管不该再自称奴婢,当自称臣了。”贺卿道,“如今水师出海,与他国贸易往来必然更加频繁,我意将四夷馆从礼部独立出来,单成一部。黄总管有与南洋打交道的经验,往后船队出海也要多多仰赖于你,这外交部,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黄修闻言,又惊又喜。
虽然出海之前贺卿就跟他分说过,替朝廷开拓海外,必然可以积攒不少功劳,可毕竟他是阉人的身份,难立于朝堂,心里也不是没有顾虑。心里想得最好的,也不过是凭着功劳封个虚衔罢了。
却不想贺卿果然极有魄力,竟是第一次出海之后,就要为他授官了。
历史上不是没有得授官职的宦官,但大都是与朝臣分属两个体系的虚衔,有名无实。但外交部这种地方,文官们是不会允许宦官掌握在手里的,必然会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届时他的身份也不同了。
“此事还没有定下来,但你心里要有个数。”贺卿道,“这外交部不比别处,尚书我欲让宗室兼之,只挂名不理事。两个侍郎,一个从礼部抽调,另一个由黄卿来担任。海外的事务你更熟悉,当如何与各国相交,你回头就拟个大致的条陈上来,我才好在朝堂上提。”
“是。”黄修再三谢恩,又将江南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让贺卿有了了解,这才退下。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贺卿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往后一靠,就觉得肩颈处酸痛得厉害。她站起身,一边舒展身体,一边走到窗前远眺,也让眼睛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