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酒精放松了神经,平时口风很紧的郁风也开始透露些家族内流传的秘闻,陆巡则畅谈草原雪山、纵马放歌的经历,让迦离听得津津有味。当她也想跟同伴们分享自己旅行的见闻时,涌入脑海里的却全都是和迦南在一起的情景,不禁怅然若失,一时呆住了。
酒过三巡夜渐深,三个人都有些醉意了,郁风起身去卫生间。
洗手之时,却见刚才碰瓷骚扰的其中一个酒鬼推门进来,一时场面有些尴尬。因为腿长,郁风坐下看不出身高,此时站立状态,就让对方愣了一瞬。但看到郁风伸出的手腕上带着一只金表,又起了贪心。
“表这么好,还带戒指……该死的有钱人……”他嘟囔着凑过来,伸手攀在郁风肩头,笑嘻嘻地说:“乖学生飞过草吗?我有比酒更上头的好东西哦?拿戒指或者表来换吧。”
郁风的脸上却没有了刚才的优雅礼貌,冷冰冰地捏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稍稍一拧,将他的腕关节反转成直角对折,那酒鬼顿时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变了脸色,但强行挣扎会折断自己的骨头,就这样被挟持在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
“干!你要干什么?!”
“强硬点,像个男人吗……”
郁风想起刚才被同伴训斥的话,突然笑了。他松开手,趁对方喘息的时刻,将戒指一转,露出内侧带棱角的一边,这枚价值不菲的珠宝就变成了令人生畏的指虎。
“想要我的戒指是吗?没问题。”他轻声说。
郁风去卫生间很久都没回来,久到让人心烦。陆巡担心他吐得起不来,就放下迦离去卫生间找他。
推门一瞧,郁风神态自若正在洗手,看起来一切正常。但那池中的水却红通通的透着不详。
是血。
陆巡心里咯噔一下,眼睛一扫,发现最里面的隔间缝隙下垂着两条腿。他连忙跑过去推开门一瞧,只见一张五官模糊、血淋淋看不出本来相貌的脸,其主人□□濡湿,瘫坐在马桶盖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陆巡连忙去摸对方的鼻息,郁风用手帕擦干血水,对着镜子抿抿略微乱了的发梢,说:“没有死。”
“你干了什么啊!这家伙需要全脸骨骼重建了!”
陆巡心中大惊,变成这样肯定是骑着胸口怼脸猛拳暴打,其手段残暴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震惊的同时陆巡又极自责,心想都是因为自己刚才怂恿,郁风才会干下这样没有分寸的事。
“我叫你强硬点,是说威胁能搞定的事不用暴力解决啊!”
“为什么要威胁?那不就引起对方警惕了吗?”
郁风歪歪头,表示不能理解陆巡的观念,“我不懂你说‘像个男人’是怎样的形象。我受到的教育是男人要安静顺从、不出风头,一旦要出手,就必须致敌于死地。”
“都是我的错,不该跟你讲普通世界的道理……”陆巡内疚到锤头,此时想帮他收拾这摊残局,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走吧,我是专业的,做得很干净。”郁风拉起陆巡,面不改色地走出卫生间。正因为这里没有摄像头,才是一个合适的地点。
两人回去抓上迦离,趁着夜色正浓迅速离开酒吧。
“怎么了?怎么了?”
迦离正喝到兴起,看到陆巡脸色非常难看,完全摸不着头脑。
郁风淡淡地说:“这家卫生间太脏,该换换喝下一摊了。”
“好吧……”
王子总有挑剔的理由,三个人跨城续摊,中途郁风将被酒鬼脏手摸过的外套扔进垃圾桶,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陆巡喝酒压惊,郁风见血亢奋,迦离不明所以跟着傻嗨。三人组没有师长监管,喝了个痛快。到凌晨时分,已经转到第三家。
不知到底喝了多少,直到发现迦离趴在桌上睡过去,陆巡才意识到好像有点过分放肆了。
郁风拿着包和同伴的外套,陆巡背着迦离,走在街头被深夜冷风一吹,酒醒了三分。睡到酣处,迦离在陆巡脖颈处乱拱,嘀嘀咕咕说着梦话。即使豪爽的草原男儿心无杂念,也不禁觉得脸上一热,皮肤发烫。
“还是找个酒店让她睡吧,这不太好。”
“唔……早就订好了。”郁风也有些脚步虚浮,确认了下手机地图,还好就在附近,跨一条街就到。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喝过这么多,也从来没有放松到这种地步过。在严酷的家规下一直谨慎压抑,绷得弦一样紧,似乎也是累了。
第32章 那一天的影与诗
去酒店的路上,陆巡暗自头疼要怎么分配房间,跟迦离住一间太不象话,但是又不放心她酒后一个人睡,毕竟针对性的投毒已经出现过。谁知有钱人的世界根本没有这种烦恼,郁风直接开了顶层总统套房,每人一个卧室。
走进这种让普通人紧张的奢华场所,郁风才松开领带,流露出在自己习惯的环境中的放松。为了自由付出的代价非常高昂,对他而言,潜入尼科岛长住小客栈简直像去中东战区那么艰苦。
陆巡给迦离脱了鞋盖上毛毯好好安置下来,又检查过窗户和门锁,才放心走回客厅。郁风从私人吧台里拿出一瓶不知什么牌子的洋酒,倚在沙发深处,啜饮今天睡前最后一杯结束酒。
“我不知道你缠在迦离身边有什么目的,但我警告你不要对她做过分的事,否则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今天在酒吧卫生间里发生的血案让陆巡始终耿耿于怀,他意识到这个出身神秘的同伴并没有跟世人相通的观念,像只捉摸不定的猫科动物,现在懒洋洋地蜷在靠垫里看起来很无害的样子,却随时能干出让人三观碎裂的大事。
郁风微微一笑,依然不在意对方的质问,反而推过去一只空杯,让陆巡自便。
“那么你的目的呢,单纯把她当做妹妹照顾吗?不参杂男女之情?”
一丝红晕从陆巡脸上一闪而过,快得像是眼花错觉,也可能是他今夜喝得太多。
“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暂时当大哥保护她也没什么不对。”
郁风晃动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冰块叮咚作响,他拖着半醉的声调低声喃喃:“如果你了解她一母胞胎的双生兄弟是什么样的存在,或许就不会轻易说出要当她哥哥的话来了……”
陆巡皱眉:“这话怎么说?”
“我两年前见过迦南一次,在那之前,我还不能算是虔诚的信徒,顶多算不可知论者。而在那之后……我变成祂最诚挚的仆人。”
郁风似乎真的喝了太多,像是自言自语般倾诉起过去的事。
“那是在苏黎世,春天的一个晴朗日子,我奉母后之命前去刺探敌方的伪神子……是的,我们阴影家族并不相信那群异教徒找到的少年是真神。祂离开我们太久,随便找个孩子,以神之名争权夺利的事自古以来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王姐嘱咐我,如果可能,最好杀掉目标,算是给敌方一记重击。
于是我跟踪迦南旅行的脚步到欧洲,随他住进同一家酒店。刚开始非常顺利,我潜进送餐车的阴影进入房间,那少年毫无戒备,正躺在沙发上看书。他沐浴在露台的阳光中,整个人像镀了一层碎金箔,轮廓闪烁发光。我还记得那是一本诗集,叶芝的……”
郁风的声音逐渐变轻,像进入梦境一般飘忽,也可能是那段经历也如同梦一样离奇。
“我向来擅长隐忍和等待,静静地站在阴影中观察他,琢磨是要放血还是伪装成一起意外事故。而受害人无知无觉,看得非常专注,房间里回荡着翻页的轻响,一页又一页……等终于看完最后一篇,那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合上书,对着空气问:‘你还要等多久?’
我吃了一惊,本以为是试探,却发现自己被困在那片影子里,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他放下诗集,走向我……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想要逃却偏偏眨眼都做不到。然而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推了我一下。那股力量无法抗拒,我向后倒去,下坠、下坠、然后摔在一张床上——我自己的床。”
陆巡插口问:“他把你推到了酒店的另一个房间?”
郁风摇摇头,啜了一口酒液:“不,我落在安努王国主岛的王储卧室床上,那是个位于热带的太平洋岛屿,纬度跟斐济相近。他把我从苏黎世推到了地球的另一个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