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雪果然停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天光照耀雪光,整个世界一片阴影也没有,亮得人睁不开眼睛。太阳光虽然很足,却没有提供一丝温暖,像个大号白炽灯般徒然挂在头顶上,散发出遥远渺然的白光。
“出岛要买很多东西吧?我跟你去帮忙好不好?”
迦离搓着手跃跃欲试,陆巡心想把这个熊孩子扔在客栈也放不下心,干脆带她出去算了。沈艾迪也报名前去,陆巡果断拒绝:“我可拉不动那么多人!”
时光客栈所有居民裹着毯子拄着拐出门观看,雪橇是有了,却没有拉车的雪橇犬,因此只能陆巡客串,亲身上阵拖车。
他用自己的冲锋衣把迦离裹了,麻绳缠在膀子上,吆喝一声,这栅栏做的简易交通工具就在雪地上轻轻地滑行起来,如同湖面上的一页小舟。
雪橇路过绿山墙时,大门突然打开,郁风手脚并用跑出来,敏捷地跳上雪橇,一把抱住迦离,撕都撕不下来。
瞧这堂堂一国王子冻得气息奄奄,跟暹罗猫一样都变色了,出岛的意愿强烈到跟逃命一样。陆巡拿他没有办法,只能任这蹭车的偷渡客增加了三分之二负重量。
雪虽然停了,风却依然凌冽,刀子一样刮着人脸。迦离是雪橇上唯一散发热源的东西,郁风手脚并用抱紧她,紧得要把她肺里的空气都挤出去了。两人裹着陆巡的大外套,从后面看好像一个三角紫菜饭团,迦离就是饭团的馅儿。
“轻点啊,你是想把她勒断气吗!?”陆巡一边艰难地拉着雪橇,一边痛骂郁风。
王子殿下咬紧牙关八风不动,上坡路也坚决不下来帮忙推,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浪费了他珍贵的卡路里。迦离被冻得小脸通红,感到郁风冰凉的嘴唇抵在她耳朵后面,痒痒的。他那令人神驰的香气也被狂风稀释了,变成一股若隐若现的冷香。
区区四五公里的路走了三个小时,深一脚浅一脚,拼死拼活把雪橇拖到港口,陆巡热得整个人水气蒸腾像刚出蒸笼,雪橇上的两只猫咪却都冻硬了,粘在一起,郁风只有捂着迦离的心口窝还剩下一丝热气。
虽然到了目的地,却没有一艘船肯出海,陆巡一家家敲开渔民的房子求人开船,但谁也不想冒着生命危险送他们出岛。
来到第三家,郁风推开陆巡,掏出一卷用橡皮筋扎着的百元美钞扔到桌上,那渔民脸色一滞,仍在犹豫,郁风二话不说,又从怀里抓出一把珠宝首饰,连带镶钻的劳力士一撒,陋室内顿时珠光宝气,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珠宝黄金的冲击力远超数字货币和信用卡,如此厉害的“钞能力”一使出来,没有人能抵抗住,那渔民乖乖去开船,陆巡忍不住吐槽:“你是毒贩吗?随身带这多现金?”
“不会白白让你们带我出来。”郁风说。
“要是他还不肯开船怎么办?”
郁风拔出一截匕首,面无表情地说:“只要有船,我也会开。”
他似乎冻得失去了部分理智,平时藏着的东西此时没有余力再压抑下去。
第30章 外面
三人组坐着破旧的渔船,逃命般从尼科岛驶出来。
海上的湿冷跟陆地上的干冷截然不同,是深入骨髓的魔法攻击,整个人像浸透在冰水里的咸鱼一样,穿什么都没有用。偶尔张口说几句话,牙齿都冻得冰凉。
见郁风缩在船舱角落里生无可恋的样子,迦离心生怜惜,把铺在座位上的毯子掀了递给他挡风。那脏兮兮的织物有一股鱼腥味,郁风一脸嫌弃,坚定拒绝。
陆巡气得直骂:“冻死你算完!”
倔强的王子脖子一拧,表示死也不碰这等腌臜之物。
尼科岛的轮廓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海上风急浪高,自然的伟力把船体卷起又抛下,像玩弄一只塑料玩具。三个人紧紧抓住船体固定自己,免得被颠得满仓乱滚。如果不是郁风砸下巨款,没人敢在这种天气出门。
可能由于海水比热容比陆地高,气温渐渐有所回升,郁风被冻到冷酷麻木的面容也逐渐融化了,而陆巡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身为真正的内陆人,不会水的‘蒙古海军’,陆巡这辈子坐船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还多数是风平浪静时的轮渡,哪里在这种极端天气出过海。
大海再也不是那胸怀宽广的存在,化身作不可名状的暴虐怪兽。渔船一会儿被送上海浪巅峰,四周无凭无依;一会儿又深深坠入谷底,两侧如同墙壁般的黑色巨浪似乎随时要把小船活埋。那种身不由己完全被自然支配的巨大恐惧使人心胆俱裂。
“你没事吧?”看到陆巡惨白的脸色,迦离担心地把手搭在他胳膊上询问。而陆巡却紧紧抿着嘴唇,不敢回答,生怕一开口就要吐。
海岛国家出身的郁风对这种反应很熟悉,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陆巡难受的样子,说:“没想到不竭者也会晕船。”
擅长的场景对调,郁风逐渐回血,陆巡却开始不断掉血。迦离倒是不晕船,动作也灵活,跑上跑下一会儿找瓶装水,一会儿找毛巾。
硬着头皮苦挨了一阵,陆巡闭上眼不再看船外的滔天巨浪,口中低声念念有词。
郁风好奇地伸头过去倾听,却听不清他在嘀咕什么,问道:“你在祈祷吗?念的哪家经?”
陆巡暴躁地挤出一句话:“我在背质数!”
郁风失望地咂嘴:“还以为无神论者转性了。”
迦离安慰说:“别担心,我游泳很好的,船翻了我会捞你。”
这两只越看越欠揍,陆巡想要回嘴,却根本没有力气,天旋地转腿脚发软,连离开座椅一步都做不到。
风暴之中,驾船的渔民们真的开始向祂祈祷,而陆巡又换成背π。在美钞和金劳的光辉引领下,渔船一路乘风破浪,险象环生地接近大陆。
渔船靠岸后,迦离惊讶地发现港口不仅没有积雪,气温只要随便穿件长袖就够了。路人看他们捂着呢子大衣帽子围巾,好像看傻瓜一样满脸诧异。
迦离脱下外套,感觉空气都变得温柔,“咦?这边完全没有下雪啊。”
“可能遇到局部气旋了吧。”郁风知道有时海岛会出现类似的特殊天气,却也从没见过这么剧烈的差异,简直是两个季节。
两个人聊了几句,发现陆巡没有跟上,回头一瞧,只见他如同醉酒一般手脚并用爬上岸,踉踉跄跄路都走不直了,蹲在岸边只是干呕。从天不亮忙到太阳快落山水米不沾牙,想吐都没有可吐的东西,比宿醉难受一万倍。
迦离连忙奔去扶他,但陆巡骨架大身子沉,哪里扶得起来,差点把自己压趴。郁风这才笑嘻嘻地过来帮忙,和迦离一左一右把陆巡搀住,帮巡洋舰重新适应陆地生活。
客栈的大家还在极寒中忍耐,不能耽搁太久,两人把陆巡留在港口的餐厅休息,先行去城里采购。
这座小城人口不过十万出头,虽然风景秀丽,历史悠久,但并不是繁荣的大城市。
好几个月都没有进过城了,迦离兴致勃勃一家家店逛过去,只觉得看什么都新鲜热闹,而郁风却百般嫌弃。在他看来,找专人定做来不及,奢侈品成衣勉强也可以凑合,可这么一座小城,哪里有奢侈品专柜?
左右逛来逛去就是GAP、ZARA、HM,让王子很是吃惊。怎么会有人去买面料这么稀疏的丑衣服?
“这家也不行吗?”从OLD NAVY出来,粗神经的迦离也能感觉到郁风的挑剔,着急地搓手,叽叽喳喳瞎建议:“要不然找店员问问有没有你喜欢的款?”
郁风拼命摇头拒绝,只是想一下自己试穿这些衣服就要窒息了。在迦离抗议之前,他果断买了一只巧克力苹果糖塞过去,好堵住她的嘴。
于是等回到港口跟同伴碰头时,两人基本上两手空空。陆巡已经满血恢复,不敢置信地说:“你们俩逛了两个小时,就买了一个苹果糖?!”
迦离小小声说:“还有冰激凌丹麦卷和甜甜圈……”已经消失在她肚子里了。
郁风强行解释:“质量差的衣物保暖性能肯定不好,这家MALL不行,我打听到山上还有一家,一起去看看吧。”
陆巡摇头叹气,起身准备去叫出租车,郁风却拦住了他。
“不要麻烦了,我在这边港口仓库放了辆车,也方便带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