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蹉跎和生活的不易,在这个女人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年近五十若六十。
黎清答应姜氏的要求,而今犹豫只是为了保持人设。她总不能突然之间性情大变,古代小寡妇被逼着在丈夫坟前发誓,除了爱,谁会接受?不过看原来那个黎清对姜汤臣是爱的,不然也不会伤心过度,奔赴了忘川,随他而去了。
“你敢嫁了人,老娘就带着云及一头撞死在汤臣的坟头。”姜氏甩开黎清的手,指着她的脑袋,恶狠狠道。
“……”你过分了。
黎清无语,但是按照原主的记忆,这个婆婆虽然泼辣了些,对待黎清还算挺不错的。黎清坐月子时候正值秋收之际,她硬是没让黎清下过床。
至于现在这般模样,多半是姜汤臣是死让她受了大刺激了。
黎清忍着。
人设,一切为了人设,这里毕竟是自己不熟悉的古代,要是突然性改变,必定会引得怀疑,浸了猪笼就……
#emmm……我的人生还没正式开始就结束了。#
于是黎清缓缓伸出右手翻出四个手指头,一字一顿道:“我姜黎氏对着亡故的夫君发誓,此生绝不再嫁,一心一意的守着云及,守着这个家,若违此誓,不得、好、死。”没有人发现黎清咬字有什么不对,都将其归结于伤心过度。
姜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你也别怪我,云及失去了父亲之后,不能再没有母亲,而且我这个老婆子也没个几年了……”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黎清低着头,将面容掩盖在麻衣孝服的帽子内,柔声道:“婆婆,我省得的。”
“发誓了!居然真的发誓了!”人群又开始骚动。
“这姜氏也忒狠毒了,啧啧啧,又不是前朝,还盼着贞节牌坊呢。”一旁有个小妇人啧啧道,眼神里充满着嫌弃。
对于这些,姜氏已经不想管了,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想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这边道士只管敲锣打鼓超度,这些家事,无伤亡灵,他自然管不住着。
“点火!”
黎清将点燃的火把挨向了纸做的各种玩意儿上,这些都是农村丧葬习俗,黎清小时候见过,自然懂得。都是妇人用剪子和浆糊糊出来的一些寿衣、家具等,是要烧给亡夫的,以保他阴间顺遂,活的跟阳间一样。
古代人对生死很看重的,黎清前世对此做过一点点研究,但是那毕竟是纸上谈兵,这会子见着真事儿了,压下心里的悸动,做出伤心透了的模样。
做完了这些,黎清再趴在坟旁哭了会儿,才在众人的搀扶下,回了村子里的家。
厨子已经开始各种忙活了,都是村里会做席面的,有男有女,女的打下手,男的掌勺。
姜氏回来后吩咐黎清跟着道士做最后的超度,她则是去检查自家的粮食去了。这些做席面的不知轻重,万一拿走了家里的其他粮食,她定然要哭骂一番的。
这顿席面名为祭奠席,奠席也叫离筵,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顿席面意味着人真的离开了,永远离开了。
黎清亡夫姜汤臣也有几个同窗好友,可惜只在第一天来了一次,留下了些零碎银子便走了。黎清这具身体还是原主的时候请理了那些零碎,足足有八两之多。
这就欠下了一份情。
姜汤臣在世的时候最喜助人,这就是好人得到的回报。
黎清必须将这份情给还了。
这次葬礼办下来,林林总总还是花了接近三十两银子。
收来的份子钱有十二两,家里还是掏了十八两。这些账都是黎清悄悄算得,不知道姜氏那里有多少,反正黎清自己这里只有五六两银子了。
未来的路还不知几何。
在这个没有很多肉的年代,这个席面做的还挺有声有色的。桌子上放了三盘肉菜,其中还有炸鱼。掌勺厨子很厉害,炸鱼居然只用了一点点油,其他的素菜和拌菜都很不错。黎清端着一碗饭扒着,这几天着实累坏了,也饿着了,守灵的时候,那一跪就是一天不停。
据黎清观察,做饭使用的是铁锅,吃的不是饼子也糠饼子,而是粗粮馒头,还有白米饭。从周围的植被农作物景象来看,这里必定是江南富庶之地。
最让她惊讶的是,菜品中竟然有土豆,醋溜土豆丝。
或许是因为时空不同了吧,这里不是所谓的华夏古代,而是一个名叫天齐的朝代。
黎清的记忆里,天齐朝建国百来年,眼下是第四代皇帝。往上走是一个名叫卫的朝代,再往上便是黎清这个异世魂魄所熟悉的朝代了,从先秦到唐朝,一个都没落下。前朝卫朝是少数民族政权,因着是马背上抢来的国家,很多汉人都不买账,建国六十年不到,就被现在的天齐推翻了。而天齐则是汉人的政权。
也就是说,历史从唐朝断掉了,没有五代十国,直接来了个少数民族大统,可是他们又把自己作死了,才有了现在的天齐。
天齐这个国家,重视人的发展。对女子没太多束缚,像黎清这样的亡夫女子,是可以在婆家或娘家的张罗下再嫁的。
黎清出生于隔壁十块田村,与十里塘村隔了一条宁河,家里哥哥是秀才,所以连带着她也识得字,读过一些书。
诸如四书五经之类的,黎清在做姑娘的时候,也是看过的。她爹娘没怎么强迫她看什么《女戒》、《女则》。
好在是读过书的,黎清也不必解释自己为什么认字儿了。
宁河是泉机山脉深处的雪水发源而来的,一直流到十里塘村时,已经是宽阔的大河了。
第3章 娘家人
黎清现居的家,门口有条小河,是宁河的四级支流。虽然是小河,但是水流却不小,里面有很多鱼。每年朝廷都会举众人之力放一批鱼苗下去,这所谓的众人之力就是平民百姓的税负。
黎清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主意识却是自己的,与这些人相处仍是不习惯。特别是语言上,她已经很努力学习这里的所谓官话了。若不是有原主记忆傍身,她恐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且这里人说话总是带着文韵,黎清自然明白,古代的大白话嘛!
在研究古人生活的时候,也曾幻想过与古人相处的模式,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之时,却心慌得就像折了翅膀的飞虫,满地打滚。
黎清无法,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她已经死了,但是又活了。还活在了这样的时代。悠然自得的田园牧歌式生活,不正是生前千般万般念的么?
就顺应《论语》那句:既来之,则安之。
“娘亲。”
小孩子糯糯的声音传来,是黎清的儿子姜云及。黎清前生没有孩子,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母亲的天性,听到云及的呼喊,她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小白,可有吃饭?”
这几天姜氏将云及托付给了邻居王氏,让她帮忙照看着。办丧事本就很繁杂,两个寡妇自然无法多多顾及到云及,只能将云及暂时放到其他人家里头养着。
“娘亲,云及不叫小白,云及有好好吃饭。”
见云及乖巧的模样,黎清放心了许多,这几天她恍恍惚惚的也没太多关注孩子。
“小白真乖,娘亲喜欢你叫小白。”黎清将云及搂在怀里,软软糯糯的,很小、很轻。云及在黎清怀里微微颤抖。
听到那一句喜欢,云及不再纠结黎清给他新取得名字了。
“……娘亲,爹爹真的走了,娘亲不要再离开云及好不好?”
黎清鼻头一酸,孩子何其无辜,而她只不过是窃取了别人身体的小偷罢了。
“娘不走,娘会长命百岁,看着小白长大。”黎清一边轻轻抚摸云及的背,一边安慰。
云及将头埋在黎清的胸口,感受着来自母亲的温暖,平静了许多。小孩子总是容易疲倦,不过一会儿云及便睡着了。黎清起身将他抱进屋里的木床上,掖好被子,便跟着忙碌起来。
前来帮忙的同村各司其职,总算在午时末将所有前来吊唁之人送走了。最令黎清感到心寒的,是从始至终都没见到过原主的娘家人。
姜氏从房里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是用红纸包裹的铜钱,按照礼俗,是要分发给前来帮忙的同村的。姜家人丁单薄,姜氏一族嫡系支脉也只留下了姜汤臣这一家,好在他死之前留下了种,不然姜氏这一支在这十里塘村便绝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