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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昌伯府,苏萱看着面前的宣纸,轻轻揉着手腕,脸上带出自得的笑。荣平,终究还是败给她了。上辈子,她活在荣平的阴影下,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那么狼狈,重生一世她一定要占尽先机。
她出生豪门,还是家中幼女,父母兄长见对她极尽娇宠,她本人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日子过的顺心如意,如果说非要有什么不足那就是她的婚姻。
她的丈夫乃是新科探花陆平远——陆平远才华盖世人,模样更是俊美无俦,一袭白衣一柄折扇不知入了多少女子的梦。而这个万中无一的俊杰最后还是成了她的夫婿。她在众多少女艳羡的目光中,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可是成婚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那就是当今宰辅的女儿荣平。
该女号称博学多才,秀外慧中,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温柔善良清高纯洁。在陆平远心里,她真真是天上的仙女,可这个是仙女儿身体不好,刚刚成年便出京养病去了。
如果她永远不回来倒也罢了,可她后来偏偏还是回了京城,而且再次接近了陆平远,让陆平远对她想入非非……虽然后来苏萱想办法,通过一系列事情让陆平远认清了荣平虚荣傲慢伪善的真面目,收回了他的心,但二人已经经过太多波折,浪费了许多年华,她也被折磨得身心俱疲。
念及往事,苏萱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文稿,她本来可以有一段完美的婚姻,全都是荣平作祟!荣平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现在既然她重生了那就要在荣平作妖之前,早早把它拔除掉。
“我要让世人知道她的才学都是假的,她的善良清高更是假的,戳穿了她假模假样的面具,看她还如何赚的一帮闲人捧它臭脚,看她还有何面目在世上立足!”
初战告捷,让苏萱信心大争,她小心翼翼的把写了文字的花笺折起来,放进一个泥金大红帖子里,随后叫来一个丫鬟,让她送到松浪轩去。
松浪轩乃文人雅士汇聚之地,不少人写了诗文张贴其中,让大家品评,最后选出得票最多的,赞誉最高的,评为魁首。上一世,就是荣平的一首长诗《姽婳曲》荣登榜首,引来大家疯狂传颂,号称龙章凤函满纸留香。这首诗好似一阵香风,席卷了大街小巷,荣平才女之名再次光耀京畿。
上辈子,苏萱费了好大力气,才查出来荣平这首诗背后有人捉刀,但这辈子她不会再给荣平出风头的机会。这个第一名,由她来代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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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平静心疗养数日,自觉身体康健不少,便到书房练字。她执笔推砚,提腕沉心,来回写了一百个总是觉得不满意。
停了笔,抬手看,她素手纤纤,玉腕一截薄如竹签,落笔根本没有力道。平日里她扬长避短,写簪花小楷,因善书女子本就不多,便凸显的柔美可爱。但忽然冒出来一个苏萱,能写一手颇为厚重的魏碑,相较之下,她的弱点就暴露无疑了。
这样不行啊,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下苦功夫练习,早晚要被打脸的。
荣平着人缝制了一个沙袋,在沙袋里装上了粟米,系在手腕上,开始重新练习。那沙袋得有二斤重,荣平没写几个字,便觉得手腕酸软,胳膊僵硬,落笔的痕迹更是抖得仿佛虫爬。她竭力稳住自己,暗暗咬牙,屏气凝神,坚持摹写。
半个时辰后,她的手腕上已经被红丝绳勒出了印子,额头上也冒出了汗。她休息了片刻,用手帕把手腕裹了一裹,左手微微扶着右手,硬是又练习了半个时辰。
夫人心疼的落泪,一边拿温水泡了花瓣给她按摩浸泡,一边哄劝:“乖女,你这又是何苦,男人又不需要一个女师傅,字写的再好也不如嫁个好人家。”
荣平听了这话,心里怪腻歪的,当场便忍不住反驳:“母亲此言差矣,我写字也好读书也好,只因为我自己颇好此道,能从中获得满足感和成就感,至于男人,他能欣赏这一点更好,欣赏不到,也无所谓,毕竟我也不是为别人练的,我这样努力,只是为了成就更好的我自己。”
夫人闻言顿觉诧异,闺女这是着了什么魔?琴棋书画也好,才女慧女的名头也罢,都是婚嫁场面上的砝码和台阶。台阶高,自然嫁的好,砝码多,自然分量重。
荣家从祖父那辈儿算,这才刚红火到三代,根基浅的很,若不能跟世家大族联姻,只怕很难在圈里混下去。母女俩说好了的,造出好声势,嫁个金龟婿。怎么女儿今儿又冒出这么一番话?还真的有模有样下起功夫来了——女儿平常也努力,但远远没到“自虐”的程度嘛。
荣夫人有些看不明白了。
但荣平依然故我。她每天坚持绑了沙袋写字,一开始那字倒着趴着,根本不成型,坚持半个月后,终于立了起来,但荣平随即就毫不留情的给自己加了重量,二斤代变成了三斤,最后变成了五斤……
“平儿,那松浪轩的人又来了信,请你送诗过去呢,说没有你的参与,他们的门面都少了些颜色。”
荣夫人兴头头的闯进来:“快快,把你前段时日准备的《姽婳辞》找出来送过去。”
荣平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首诗。奇怪,我自己的作品,我应该印象很深刻才对。她在桌案上来回翻了翻,从一堆字帖下,把它拔了出来。这一看,她就愣住了……
第50章 白月光2
《姽婳辞》是一首长篇叙事诗, 讲述的是某皇朝护国长公主的故事。该公主自幼秀异, 细小处能嗔莺斥燕,关键时能召将飞符。退婚另嫁招来一片非议, 扶弟登基又立下赫赫之功, 而后大胆启用新人铲除权臣, 为维护帝业鞠躬尽瘁。通篇采用先抑后仰的手法,展示了公主颇具传奇色彩的一生。
荣平看到诗的一瞬间, 就觉得熟悉, 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公主,做过那些事, 见过那些人一般。
“这首诗是谁写的?”
荣夫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什么谁写的, 当然是你写的,不过林缈给你破了题又参与讨论罢了。”
林缈是她祖父的关门弟子, 瞧着倨傲冷淡, 但行事洒脱,对荣平争“才女”名头的事, 只当是哄小女孩儿玩耍,因此对她的要求很少拒绝。这《姽婳辞》的故事,就是他写的,荣平当日一见就爱上了, 便向林缈讨要,林缈志在政务,素来不以闲散诗词为业,更不图用这个获名盈利, 当即就给了她。
给了我便算是我的吗?荣平又细细看了两遍,沉默了半晌,重新研磨铺纸,沉吟徘徊,良久琢磨,最后端坐于椅子前,对该诗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
改完以后,重新誊写,一份送给了林缈,一份送去了松浪轩。
松浪轩的主事正悠闲的摸着胡须品茶,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几日前就收到了东昌伯府三小姐苏萱的诗词《姽婳曲》,读完以后,只觉得辞情并茂,文采斑斓,故事曲折离奇,人物新颖独特。
写的好,实在是好,不仅好,而且奇!他有预感,这首诗一旦问世,绝对能引起轰动,而松浪轩必然人气大涨,不在局限于文人淑女舞文弄墨,还将走入朝堂民间。
只是作者苏萱名不见经传,在文人雅士圈也没什么影响力,她崭露头角是从牡丹花会上书法胜过荣平开始的——这么一想,松浪轩主事立即冒出一个念头,荣平已经得到好几届诗歌魁首,这次若形成双姝斗艳的局势,势必吸引大众眼球,苏萱也可一炮打响,成为松浪轩新的顶梁柱,岂不妙哉?
于是他立即下帖子给告了病假的荣平,请她积极参赛。他一点都不担心荣平会拒绝,松浪轩一系列活动是当朝酷爱风雅的长庆王攒的头,帖子一下没有人会不给面子,更何况宰辅家这位才女本就颇为争强好胜,最爱做的事就是“立展才华,将众人压倒”。
果然,荣府的泥金花笺过了两天就送到了。主事赶忙接过来,结果拆封一看,就傻了眼。“怎么又是一首姽婳诗?连人物和故事走向都一样。”
再仔细一看,又不大一样,苏萱的诗作侧重于客观展示和讲述,是局外人在评述她人的故事,而荣平的行文却是以人物为主体,加上了人物的性格转换,描述了其心路历程,写的极为真实自然,倒仿佛她就是那个公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