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感受早恋滋味的和佳姒冷漠地把萌动的少女心掐死了。连长相都不清楚，虽说小少年气质绝佳，但也太奇怪了吧！看来贺嘉思暗恋对象应该是她的青梅竹马。
或者也不是单向暗恋，因为少年在她面前几步处拘谨地停住了脚步，贺嘉思也害羞地低了头，处于“共情”中的和佳姒便能观察到少年也有些局促，脚步略微虚浮，应当也是喜欢贺嘉思的：“小嘉，快回去啦！今天是寒露，我们两家一起在院子里吃晚饭，我娘已经把菊花酒拿出来了，小妹已经去请你爹娘了，说是今天我们也可以喝一小口！”
贺嘉思也更加羞赧了：“嗯……你明天还要去学堂，听说夫子最看重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喝多了。我爹有一次喝醉了酒睡过了头，都错过了和人家约定的谈生意的时间。”
“小嘉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读书，考取功名的！将来，将来要是能中个状元，我就娶你做状元夫人，绝不辜负你……”
贺嘉思脸上发烫，慌忙打断了他：“哎呀，说什么呢！”
少年的声音稚嫩却坚定：“小嘉，我是认真的，如果将来能中了功名做官，我一定好好报答父老乡亲，孝敬我们的爹娘，夫子说了，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两人一同沿着小径向家走去，少年不时说些学堂里的趣事，逗得贺嘉思咯咯直笑，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也渐渐近了。
……
场景渐渐模糊，被迫代练营业的和佳姒：“汪！”
对于贺嘉思早恋的敬佩还没淡去，所见所感又如水幕一般层层荡开，和佳姒面无表情地想道：“来了。”
小孩子眉目稚嫩清秀，只是面上满是泪痕，穿着一身纯黑的不太合身的丧服，被一群慈眉善目的大人围在中间，一句话也说不出。
“佳佳啊，你爸爸妈妈和别人斗法失败，两人都去世了，今后你可要坚强啊！三舅家里已经有三个哥哥姐姐了，但我们会尽量来照看你的！”
“……”
“你这是什么话，佳佳还这么小，懂什么坚强。佳佳，你想给你爸妈报仇吗？你还记不记得，你爸爸以前交给过你一本《策鬼术》，你要是哪里读不懂的话，可以来找大伯，大伯教你啊！”
“……”
“也不能这么说，佳佳从小就懂事得很。佳佳，你看，这是你爸爸生前给我打的欠条，我知道你爸爸这些年给人家风水攒了不少钱，你可别忘了二姑的事啊！”
“……”
不知过了多久，苍蝇一般的嗡嗡声终于散去，空气中还传来“这孩子怕不是傻了”“这么点年纪就父母双亡，也怪可怜的”“那你带回去养着吧”“唉，我但凡有那余力，哪能说不呢”“走吧，等分遗产的时候再来”“佳佳乖，好好守灵，我们忙就先回去了啊”的余音。
和佳姒跪在两具棺木后，幽幽灵烛照亮她惨白的脸。
……
忽而又回到那宁静的乡镇，溪畔的柳枝垂得更低了些，贺嘉思的身量也长高了些，却穿了一身缟素，感觉心事重重。
依旧是那少年下了学堂来接她，身条已经长开，显出独属于少年人的英气勃发，但却拘谨了不少：“妙儿……守孝期间，你在家养身体就好，大夫说你心绪不平，不宜太过劳作。”
贺嘉思没了之前的灵动跳脱，哑着嗓子说：“没关系的，我都洗了几年了，总不能住在你家什么也不做、当个拖累吧？我知道近几年伯父和姨娘生意也不太好做，我和小妹已经在学做针黹了，你专心准备乡试，不必操心家里的事。”
……
大了一些的和佳姒感激地道：“叔叔，自从父母过世后其他长辈都躲得远远的，唯有您愿意收养我，还带我继续修习家里的道术，对我恩重如山，莫说是要我替您去收一个小小的妖物，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
“没关系的，只是一次没有上榜而已，你还这样年轻，有的是时间，不要理会那纨绔少爷，专心继续学习就是了！小妹的绣品已能拿去卖了，我也可以上伯父店里帮忙了！”
……
“叔叔！婶婶等下就会回来的，请您自重！啊！求求您……别……求您……”
……
“等下我再陪你去问一问，许是誊抄榜单的人漏了一个名讳……全镇的人都知道你才学过人，夫子向来赞不绝口，夸你是他见过的最聪慧的学生！店里？最近没什么事，那个少爷又来了，喝完酒砸了几套桌椅，虽然又没付钱，但是我提前带小妹躲到后头了，没伤到！”
……
“叔叔，您教我道术，只是为了把我制成傀儡吗？我再向您发一次誓，我什么都没跟婶婶说过！我真的……什么都没敢说……”
……
“好，等你今年考了功名，我们全家就一起搬走，省得看人脸色……这些年不知为何，生意越发难做了，总有客人在店里出意外，我明天和姨娘一起再去庙里拜一拜。”
……
“警察叔叔……警察先生，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您可以随便搜！我真的没有！我只是趁叔叔婶婶不注意离家出走了，我一分钱的财物都没拿过！”
……
“少爷，少爷！我拿性命担保，小妹绝不可能偷您府上的财物！您……您丢了什么，我们愿意照价赔偿！请您先放了小妹，让她回家去筹钱！”
……
“我……我确实是偷偷越狱出来的，但放火杀人炼魂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知道当年斗法的事情一定有蹊跷，我相信您不会杀我父母的，请您告诉我真相……我收集了我那个所谓叔叔很多违法行为的证据，您愿意帮我递交给法庭吗？”
……
“小妹？小妹？小妹？！小妹！！！你淫□□妹，我今日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就算卷宗已经毁了，他还是不肯放过您父亲……是，我该死，我该死，我这就去死……”
……
和佳姒猝然睁眼，一双漂亮的杏眼里竟无一丝眼白，纯是一片不详的漆黑，一身暴戾鬼气化作实质，轰然向四面八方炸开毁天灭地般的声响！
铜炉唤醒了她和贺嘉思记忆中所有最苦难深重的部分！
那样千刀万剐的痛楚，化成那样深切怨愤的执念！
于君吾，是天命弄我、众叛亲离的愤慨；于花城，是永远守护挚爱之人的执念；于贺玄与和佳姒，则是冷彻骨灰的仇恨！
第8章 终于出来了
那所谓“叔叔”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一开始和颜悦色，嘴角的笑却越咧越大，脸上的皱纹也狰狞地挤在一起，直到整张脸皮都被那不怀好意的诡异笑容撑破，从沸腾的血浆里爆开无数纠缠在一起的断手断脚和烧毁的人面，挣扎、翻滚、嚎哭着要吞噬她！
这炼狱般的画面恐怖如斯也恶心至极，和佳姒单手捏了个起势，准备先看看是幻觉还是铜炉真造出来的，反正以她现在的鬼身被碎尸块挠一下也没什么大事。
《渣反》里说洛冰河残杀自己梦境造物就相当于自己拿一把钢刀在脑子里搅和，和佳姒既没有洛大公主的实力和定力，也莫得师尊心疼她，不敢冒这个险。
和佳姒赌对了，那令人作呕的、业火炙烤着的尸堆忽然化作幻影穿过她的身形，眼前忽而又出现了别的场景。
是师青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在一群生了烂疮、满身虱子的脏污乞丐中间蹦跶，皇城破庙里的汗味儿和骚味儿简直要凝成有奇怪颜色的实体。他一只手和一条腿都虚软无力地耷拉着，肯定是已经断了很久，但他自己却毫不在意，还在给别人分那比土疙瘩还硬的馒头。
而在他身后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一身不知本来就是黑色还是脏得看不出颜色的乞丐紧紧握着那小小一块分到的馒头，神色掩在长发下。
和佳姒吃了一口混着玻璃碴的糖，心想铜炉山放映室还带插播心灵理疗场景的，着实不错。也可能这就是系统检测到的她“对于《天官赐福》世界有强烈的执念”，因此除了她的身世之外，吃糖的执念也会被铜炉投射出来，尤其是她最喜欢的双玄这一对。
没得瓜啃，也没得瓜子嗑，和佳姒干脆盘腿坐下——中间竟然还被自己的腿绊了一跤，一面用在现代社会学的功法疏通鬼气，一面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