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典夏白很挫败的从便利店出来时,意外碰到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男人,那人身材挺拔,眉目狭长。
“宋翊哥哥,我真的过的挺好的,你不用担心,真的不用再往我的卡里打钱了。”女孩低头收拾着收银台的东西,欲言又止。“况且……我哥做了那种事情。”
男人不言语,兀自将几罐啤酒装进便利袋。他的手修长又白皙,右腕上的手表是的,看他打扮也知道出身不凡。
良久,他才抬起头,音色有些沙哑,像是间隔了几个世纪的声音:“以后我就是你哥哥,我来照顾你。”
夏白从谈话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男子推开玻璃门,头顶发出清脆的铃铛碰撞声音。
顾典估计也猜到了,他悄声拉了拉夏白的衣襟。两人不约而同的跟上了
他的步伐。男人的背影很落寞,又有些消沉。他将汽车解除电子锁,一个侧身坐进了驾驶座。
“瞎掰……”顾典喊夏白,“他开着车我们怎么跟啊……”本来想着离家挺近,就步行过来了,顾典这个时候才知道没开车出来是个多么失策的决定。
“他叫宋翊啊……”夏白低声言语,“是那个几年前跟父亲闹得很僵的宋翊吗?”
顾典一脸惊奇:“这你都知道?”
夏白倒是波澜不惊:“我昨晚在网上查了这家便利店,他的老板就是宋翊。奇怪的是……”她顿了一下,“宋翊在这个城市怎么说也算的上是商业圈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名下怎么会有间名不见转的小便利店?”
顾典更是明白钱生钱的重要性,没有商人会莫名其妙的买下一家没有什么价值的店铺,况且还是这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便利店。
如此说来,他肯定是有目的的。
“喂……”顾典用胳膊捣了捣身边的夏白,“你刚才有没有听到那句话?”
“什么?”
“她说,她的哥哥做了那种事。”顾典像是说绕口令似的:“那种事是哪种事?信息量很大嘛……”
这下连夏白也沉默了,难道他们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那只鬼还孤零零的站在顾典的家里,他的眼神深邃又忧郁,夏白从来不会用忧郁来形容一个人的眼睛,可如今,她看见他的眼里有片忧郁的海。
一个恍神的时间而已,夏白的胸口开始隐隐跳动者疼痛,她转过头来不去看他的眼睛。
“如果我们帮不到你怎么办?”夏白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帮不到怎么办?不用回答,她自己也知道。他的执念太强,那些放不下的尘缘往事会像□□一样腐蚀着他的灵魂,在阳间越久灵魂就会越来越透明,直到灰飞烟灭,从此消失于三界。
看他的样子,应该支撑不了太久。
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绝望,悲戚,失落,全然没有。哪怕是愤怒也好,夏白害怕他现在的空白,像是对这个世界绝望久了的麻木。
夏白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直接的办法,她呼吸轻稳的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毅然迎上那双忧郁的眼睛。
身边的顾典见她忽然与鬼眼对视,想到那天晚上她对自己说的话,神色一惊大喊道:“夏白,你做什么?”
夏白像是被推进一个无边无尽的漩涡,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周围是嘈杂又尖锐的争吵声。白色的光晕越转越快,像是一团巨大的云雾猛然扑向夏白。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年代。
第6章 执念深⑥
街上是全是带着白色口罩的人群,他们面色沉重脚步匆匆的向她走来。夏白还来不及起身躲避,那些人便朝着她的身体穿了过去。
她忘了,自己只是在那个男鬼的记忆里,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包括自己。
想到这里夏白感到心口的痛感不断传来,心脏像是要挣扎出来一般。她有些艰难的皱了皱眉头,蹲下身来用右手缓缓抵着着心口。
“预防SARS,从身边小事做起。”一个清凉的男音隔着白色的棉质口罩闷闷的传来。
夏白抬起头,望着眼前高大的身影,有些恍惚。他在逆光之下,看不清楚表情,可夏白却感觉到他在笑,像是这夏日里的阳光一样灼热。
她站起身,忍着疼痛站在他面前。
男生单手取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年轻的脸。那是,在顾典家里徘徊的男鬼。她看见他的胸前挂着一个小小的志愿者工作牌,上面清晰的写着:中医学院03级在校生周轻扬
原来他叫轻扬,夏白想,还真是人如其名。
周轻扬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像是月牙一样漂亮。夏白从没有想过,眼前的这双眼会与那双绝望的眼属于同一个人。
他把手中印着预防SARSD小妙招的彩页递过来,嘴角弯出一条好看的弧度:“这位先生也看一下吧。”
那张彩页擦着夏白的胳膊,递到了她的身后。
夏白转身,原来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那男子岁数不大,神色中却都是疲惫。
她只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却总是想不出来在哪见过。
“先生你这样不行的,他笑嘻嘻的从身后拿出一个还带着包装的新口罩:这段时间还是带着口罩出门比较好。”
男人错愕的拿着他递过来的东西,愣了好久,像是突然从压抑的黑暗缝隙中看见了绿色的生命。他微笑着道了谢,将手中的口罩小心翼翼的打开,戴在脸上。
胸口越来越疼,夏白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画面忽然一转,是在慈善晚会上。
周轻扬在台上拿着一把吉他,他的手掌宽大又好看,修长白皙的指尖灵动的跳过各个琴弦。他在台上熠熠生辉。
主持人上了台,满面春风:“这次的慈善晚会能够顺利的进行,多亏有宋公子的鼎力相助。下面有请宋公子来为我们讲几句好不好?
台下的男人本还想推辞一番,末了终究是招架不住大家的热情,他步伐轻盈的走上台,拿起麦克风:“还是谢谢大家,平台是次要,重要的还是大家的善心。”他望向台下,像是在寻找谁一样,“坦诚来讲,我开始做慈善是个偶然。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我的父亲就极力劝我来家里的公司里,但是我年轻气盛想着不以家人来做靠山,总觉的以自己之力同样能够达到我父亲的高度。但是,创业总是有风险与弯路的,因为非典的缘故,我的公司遭受了巨大的冲击。那天我刚谈完一个合同,很受挫,整个人都觉得很灰暗,我在街上四处闲晃,看见有个年轻的大学生在发预防非典的小妙招。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消极,很友善的给了我一个新的口罩。我拿着那个甚至有些幼稚花纹的口罩,心底忽然很感动。”他的眼睛忽然一亮,目光落在了最后排的角落里。
“我忽然觉得,一个陌生人的帮助对于那些绝望无助的人是多么重要。”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夏白在一瞬间忽然就想到,这个宋公子,就是那家便利店的老板。只是这些画面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而现在他除了成熟,更多的似乎是疲倦,对世界的疲倦。
周轻扬躲在暗处听他讲故事,他看的他眼神里是崇拜,是宠溺,是欢呼与雀跃。
夏白的眼睛已经快要看不清楚了,疼痛像是潮水般朝她袭来。
那种疼渗进血液与骨髓,像是从身体内部一点点的被硫酸腐蚀。悄无声息的由胸口扩散到脑袋,后背,大腿,以至全身。
她努力睁大眼睛,看见有人拿着透明的胶带一圈又一圈的缠在周轻扬的脸上,他的口鼻被封的严严实实。
夏白忽然就明白了他化作鬼魂却不能说话的原因。
锋利的钢刀有人的小臂那么长,那个行凶男人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背对着夏白一刀刀的切下他的手指。
那双会弹好听吉他的手,那双白皙又修长的手。
一瞬间,便血肉模糊。
这个时候夏白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一定很疼吧,她想,可能比自己的这种疼还要疼,那是一种被人亲手撕碎美好的疼,他引以为傲的手,就这么毁掉了。
在行凶者快要转身的时候,夏白猛地睁开眼睛。她躺在顾典的怀里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息,像是沉溺在水里的人突然被救回岸上一样贪恋着陆上的空气。